“也好。”
見池鸢答應,空聞當即揮手,一輛馬車就從附近巷弄中駛來,空聞迎上前取下轎凳請池鸢上馬,并詢問:“池姑娘,你的小跟班呢?”
“不必管她,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池鸢說完,一腳将木桶踢入瑤湖,踩着轎凳登上馬車。
空聞回頭看着那隻飄浮在湖面的木桶,眉梢一挑,跳上馬車,朝瑤湖西側的水榭緩緩駛去。
天色微明,薰紫色的雲霞籠罩在山水之間,淡淡白霧散去,露出碧清的湖面,遠山青黛倒影在湖水中,好似碧玉上的雕紋,又似仙人揮下的墨筆,如夢似幻,美不勝收。
流光君的水榭就坐落在這如畫的山水之間,一面是傍山而建的飛檐樓閣,一面是依水而生的棧橋水榭,如此大的範圍,說是水榭,倒不如說是山莊來得貼切。
清晨的風卷起幾絲霧氣,空聞引着池鸢在回廊間行走,他擡頭看向遠處的樓閣,見燈火未滅,便知大事不妙,遂步伐加快了些。
池鸢跟在空聞身後,目光落在湖面上,淡淡湖風将她衣裙吹開,伴着絲絲霧氣,遠遠瞧去如畫中仙子一般。
空聞着急走了一段路,回神間才發現池鸢沒跟上來,正要回頭去找,風聲一動,将檐下竹簾吹動,下一刻,池鸢就出現他面前。空聞怔愣一瞬,笑着道:“池姑娘,你可得跟緊了,這水榭大的很,萬一走丢了可怎麼辦?”
池鸢回道:“不會的,你放心。”說罷,她的視線被前方高聳華麗的樓閣吸引,遂又問:“你這是将我引去哪?水榭既是這般大,你就随意找個空屋子将我安置了便是。”
“那怎麼行!池姑娘可是我家公子最重要的人,你的住處當然得由公子安排。”空聞指着右邊的屋舍道:“這些都是公子門客住的地方,再後面就是我們這些書侍住的,即便是公子的客人,也不會住在這些地方,池姑娘請看,那山間的樓閣才是待客之地。”
池鸢跟着看了一眼,問道:“這麼大的屋子,流光君的客人很多嗎?”
空聞神色微頓,低低咳了一聲:“來求見公子的那些人可算不得是客人,追随公子的那些世家子弟,最多隻能算作門客,能被公子當作客人看待的人可不多,即便是會見重要的客人,公子向來不會請到府上,但池姑娘你卻是一個例外,你是公子第一位招待上府的客人,哦不,我這個說法不對,你應該不算客人,你是公子最重要的人,将來……”
空聞一面說一面退着走,正說得投入,沒注意到身後來人,直到兩人撞到一起,回頭一看,原來是象樞。
象樞向池鸢俯身行禮,随即走到空聞身側道:“空聞大哥,你可算回來了,你快去暮星閣,公子他正尋你問話呢!”
空聞神色不改,擡袖輕輕拍了拍象樞的肩,“不必着急,池姑娘都來了,公子即便有天大的事都不會怪罪下來。”
象樞皺眉看着空聞,顯然是不信他的話,空聞沖他笑了笑,也不管他了,引着池鸢繼續向暮星閣走,象樞跟在兩人身後,時而低頭琢磨,時而擡頭盯着池鸢背影研究。
到達暮星閣時,天色已經完全大亮,陣陣湖風将檐下驚鳥鈴吹得叮當作響,九層石階上站着兩個白衣少年,他們目不斜視肅然站立,等到池鸢他們路過時才俯身行禮。
暮星閣是個八角樓檐的龐大建築,跨過門檻就是一面巨大山水畫屏,其旁垂挂着兩幅字畫,上面字迹遊龍走鳳氣勢非凡,沿着青綠的地毯往裡看去,上挑的穹頂下,立着兩排高大華麗的燈架,其後便是琳琅滿目的博古架,和造型奇特的木案,最惹眼的當屬屋内正中,擺放的一座一人多高的孔雀象牙白瓷雕像,乍一眼瞧去沒覺得有什麼稀奇,但當靠近看時,才發現那尊孔雀身上的羽毛一根根薄如蟬翼,清透如雪,整座瓷身如一塊瑩白溫潤的玉,映透窗外天色,閃動着七彩的虹光。
池鸢慢慢觀賞着閣内擺放的寶貝,專注之中,沒發現身後跟着空聞和象樞早已悄悄退去,也沒察覺薄薰也偷偷爬走了。她走到地毯盡頭,偌大的青瓷花瓶旁是一面镂空的隔扇,隔扇後垂着簾幕,不時的被風吹起,影影綽綽間能看見裡間的書案。
池鸢輕輕扣了扣門,随後推開隔扇走了進去,霎時,風聲湧動,一抹豆綠色的垂簾迎面拂來,将池鸢兜臉罩住,隔着輕薄的紗面,她看見站在半窗前的流光君,深藍色的衣袍随着湖風輕輕擺動,半挽的青絲随意散在肩頭,茜紅的珠玉發帶垂墜在腦後,随着他轉身的動作,擺動着劃到他耳邊。
流光君雙眸半斂,幽深的眼神中透着暗光,他看着池鸢,眉梢輕蹙,唇角緊抿,無言中,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讓人窒息。
池鸢扯開臉上的輕紗,旁若無人的坐到流光君的書案前,完全無視他不悅的臉色,見他半晌不動,便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
流光君默默看着,眉宇間似有什麼東西在慢慢融化,他擡手揉了揉眉心,舉步走過去,奪了池鸢的杯盞,直将她緊緊攬入懷中。
池鸢微微驚愕,随後她又平複下來,安靜之中能聽到他急促的心跳,池鸢掙了掙,他卻不願松手。
在池鸢準備動手之際,流光君終于出聲,可那語氣比任何時候都低沉,都暗啞,“知你要來,我可等了一宿。”
“等我做什麼,難道我不來你就不會睡覺?”
池鸢再次推他,沒想到這一次流光君主動松了手,他站直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池鸢,你既失信于我,可有受罰的覺悟?”
池鸢皺眉道:“受罰?我是說要來,但又沒說具體何時來,我隻同空聞說了個大概時辰,而且,我來或不來都是我自己的決定,郗子恒,你是不是管得有些寬了?”
流光君眸光一沉,俯身貼近,拈起池鸢耳側的一縷青絲,壓低聲音道:“哼,都是你的決定,沒良心的冤家,枉我時刻惦記,在此等你,而你呢,又同旁人一起逍遙快活去了。”
池鸢瞥了他一眼,“你說秋玉彥?我同他哪裡逍遙快活了?”
流光君放下池鸢的頭發,雙手搭在她坐的六方椅上,将池鸢完全圈在身前,“好,是我說錯話了……你,同他泛舟遊湖可有趣?”
“有趣?”池鸢凝眉瞪着流光君,“作為朋友,他明日就走,我帶他出遊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池鸢說完,瞟見書案上擺放的一盤葡萄,一瞬間似明白了什麼,遂勾起唇角,笑看着流光君,“郗子恒,你這是吃醋了?”
流光君睫翼一顫,緩緩收手站到一旁,眉眼低垂,聲音輕得好似聽不見,“原來你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