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知府大院，天色就完全暗了下來，頭頂不知何時飄來一片陰雲，滾滾悶雷不斷響動，仿佛在昭示着一場暴風雨的來襲。

池鸢憑借記憶，找到當初離開知府後宅的那面偏僻院牆，此時，風雨之勢即将來臨，狂風裹挾着大片落葉兇猛的往人身上撲，薄薰變幻出藤傘為池鸢擋風，小聲嘀咕：“賊老天，方才還明明是個好天氣，怎的一會就變了臉……”說完，薄薰有些後怕的擡頭看了看天，唯恐那驚雷像上次一樣精準劈到她身上。

幽長的巷弄漆黑不見底，猶如一頭兇獸大張着嘴将兩人吞噬其中，偏僻之地不見半個人影，等出了巷子，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密密麻麻的雨幕遮天蓋地，潮濕水霧升騰而起，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池鸢站在檐下看着：“雨太大，等着吧。”

“好的，主人。”薄薰收了傘直接沖進雨幕，興奮地踩水玩樂，嘩嘩雨聲隔絕周遭一切，可以讓薄薰散開靈氣盡情沐浴，接受天地間最純粹的恩惠。

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少頃，陰雲盡散，餘剩一陣陣雨絲還在流連不去。薄薰喝飽了雨水，掩手打了個嗝，一身綠裙油光程亮，像剝了皮的嫩葉，綠得發光。

雨停後，街上行人又多了起來，兩人一路向南走，到了一處河岸碼頭，跟池鸢記憶中的一樣，這裡的牆檐高高低低，屋舍建築參差不齊，低矮牆角和樹底下，或坐或站着許多衣衫褴褛的人，道上往來也不見高頭大馬和華麗車輿，入目皆是普通的牛車驢車，以及各式各樣的挑擔夫和賣貨郎。

一進街市，池鸢衣着和容貌就引得行人注目不斷，即便如此也沒人敢靠近搭讪，因為主仆二人氣勢太強，更遑論薄薰見誰都是一副兇惡十足的吃人表情。

看到遠處河岸的畫舫，池鸢腳步放緩，目光四下打量，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站住，再不站住，給老子抓到，定打斷你小子的狗腿！”

一個光着膀子的漢子，舉着一把殺豬刀，追着一個乞丐叫罵不斷，行人紛紛避讓，唯恐傷及無辜。乞丐個子很矮，但他逃跑速度很快，在路過池鸢二人時，乞丐步伐明顯一頓，他回頭看了薄薰一眼，随即扭頭繼續逃竄，眨眼就消失在紛雜的人堆裡。

漢子追得氣喘籲籲，一個沒注意被迎面而來的闆車直直撞進車兜裡，在路人哄笑聲中，壯漢尴尬爬起身，對着車夫喝罵幾聲，提着刀繼續追擊，但此時乞丐早就跑得不見人影，壯漢也沒放棄，折身回去喊人。

如此小插曲池鸢也沒在意，她仔細觀察河道四周的布局，記得當初就是在此地被人打暈過去，不過那時下雨，街上行人不多，即便故地重遊想尋找到線索，可如今境況，那些人牙子也不敢在熱鬧的集市搶人。

池鸢思索中，慢慢踱步到河岸口，她的身旁正停靠着四五座華美的雙層畫舫，時辰尚早，畫舫一片甯靜，隻有棧橋入口處值守着幾個哈欠連天的護衛。

薄薰嘴饞在食攤買了兩串糖人，買好後才跑到池鸢身邊，笑着地遞上去：“主人，吃嗎？這個很甜的，之前與謝離一起出門時，他經常買呢。”

池鸢目光落在過路人之間，漫不經心的回道：“哦？謝離也喜歡吃？”

見池鸢不接，薄薰無奈收回手，一手拿着一個，左一口右一口的吃着：“他不喜歡，因為我喜歡他才買的，對了，主人，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呢？是尋人嗎？”

池鸢輕輕颔首：“的确是尋人，不過當時我很虛弱，也并未看到她的模樣，隻記得聲音。”

薄薰曾聽池鸢說起過這段往事，頓時氣憤道：“原來主人是來尋仇的，很好，等抓住那個人，我一定讓她後悔來到這個人世！”

街市上人來人往，叫賣聲喝叫聲不絕于耳，南街碼頭這一片似乎是平頭百姓聚集之地，同時也彙集着各方魚龍混雜之徒，更關鍵的是青樓楚館之所也毗鄰此地。

“當初與我一同擄來的姑娘，大多都是要被賣去青樓的，我想着，此地人員混亂，或許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迹。”

薄薰幾口吃完糖人，雙手環胸，擺出一張兇神惡煞的表情，目視着道上來往的行人，“嗯，這裡的人确實很奇怪，走路都看路的，如此就算了，還有不少下流胚子……竟敢用下流的目光看您，真是該死！”

薄薰似想起什麼又道：“對了，主人，方才那乞丐，身上氣味有些熟悉……”薄薰一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對面巷道，“主人，您快瞧，那不是就是她嘛！”

池鸢順着薄薰手指的方向瞧去，正是方才與她們擦肩而過的乞丐，與之前偷薄薰錢的是同一個人，隻是此刻，這乞丐身上的衣衫更加髒亂，像是跌進過泥地一樣，破爛的衣衫沾了一層污泥，露出的手腳跟臉更是髒得沒法辨看。

“是她。”

得了池鸢确認，薄薰甩開袖子正準備過去找她算賬，便聞池鸢道：“慢着，她不是将錢還給你了，還找她作甚？”

薄薰步伐頓止，“主人……我就想找她叙叙舊，保證，不會對她怎麼樣。”

池鸢視線遊移不斷，随意揮手，“那你将她帶過來，我想聽聽你如何叙舊法。”

薄薰雙目一瞪，幹笑一聲，“哈哈，主人您想什麼呢，我我，我真就是找她說說話而已……”薄薰強行解釋一句，然而池鸢注意根本沒放在她身上，薄薰見狀，輕聲道：“主人，那我去了哈……”

狹窄的巷道擠站着好幾個乞丐，那女孩躲在巷道裡的雜物後，正低頭擦拭手臂滲血的傷口，薄薰走到巷前站定，神情冰冷，目光迫人，直把巷口處的幾個乞丐吓得挪腿就跑。

那乞丐女孩毫無察覺，擦拭完傷口，就靠着石壁，從懷裡掏出一塊幹淨帕子包着的銀镯子細細打量，正當薄薰準備進去向她搭話時，一張漁網忽然從天而降，将女孩扣在其中，接着就有幾個漢子從檐上跳下，拽着網口将她牢牢綁住，薄薰見狀，悄悄躲到一邊開始瞧熱鬧。

“放開我，快放開我，你們是誰，抓我作什麼？”女孩掙紮間不忘将銀镯藏進懷裡，剛站起身，就被人狠狠踩在腳下。

“哼，抓你作什麼？居然敢偷六爺的東西，你小子是活膩歪了？”漢子抓起網兜，伸手就去摸女孩的衣襟，“别以為爺沒看見，快将東西交出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女孩神色慌亂，衣襟被漢子粗魯扒開，躲避時手又被身後幾人扣住，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摸着胸口将那銀镯掏出來。漢子找到銀镯，當即重重地打了女孩一巴掌，霎時一道紅腫的掌印就浮現在她烏黑的臉蛋上，女孩被打懵了神，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桶涼水就從頭澆到腳。

“帶回去，讓六爺處置！”

“大大，大哥，您快看……”

“看什麼看？”漢子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小弟抖手指着女孩，漢子目光終于從銀镯上挪開，瞥向地上的女孩。

女孩渾身濕透，髒污的黑臉露出星星點點的白，特别是那一雙清澈又靈動的眼睛，看了就讓人心生憐愛。

漢子俯身捏着女孩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接着擡手示意手下繼續潑水，一盆盆涼水無情的從女孩頭頂澆下，嗆得她連聲咳嗽，抱着胳膊瑟瑟發抖，漢子仔細盯着女孩的臉，還用手扒了扒，直到女孩露出大半白淨的臉才滿意收手。

“不錯，是個好苗子，早知道老子就不打這一巴掌了，有如此好的臉蛋，賣給張婆子說不定能換一大筆錢。”

“那大哥，這人還帶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