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瞬,畫面好似靜止了一般,那匹馬依然揚着蹄子,但卻被定在半空中。
謝離詫異轉身,池鸢對上他的目光,雙手一攤:“别看我,我可沒打算出手救人,你仔細看那匹馬。”
謝離回頭看去,馬腿一側好像貼着一個東西,定眼一瞧,居然是個酒葫蘆,酒葫蘆周圍湧着一團肉眼不可見的氣流,若不是剛巧有落葉被卷入,他還真沒發現。
“發生什麼事了?還不快走?”車裡的老爺不耐發話了。
小厮當即回神,失聲喊道:“老老老爺……這,這馬不動了!”他揮舞着馬鞭連連抽打,無果後跳下馬車檢查,發現酒葫蘆便伸手去拿,就在要觸上的一瞬,倒騎驢的老者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馬車邊,“小子,老夫勸你最好不要動。”
小厮扭頭看向老者,老者仍閉目哼曲,許是興緻來了,還翹起一隻腿在他面前晃了幾晃。
這小厮就算再蠢,此時也看出是老者動的手了,“你這老家夥又從哪冒出來的?”他繞着老者轉了一圈,神色嚣張無比,“告訴你,我家老爺可是潤州劉氏的遠親,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不然得罪劉氏,可不是你這賤民能受得起的!”
老者聽言睜眼朝他望來,單單隻是一個眼神,小厮就感覺到有一股莫名壓力襲向自己,他被那股氣勢壓得後退幾步,渾身直冒冷汗。
“潤州劉氏?什麼潤州劉氏,老夫可沒聽說過?”老者緩緩坐直身,目光不經意地掃向車窗,吓得車窗後偷窺的人立即放下車簾,老者咧嘴一笑,擡手勾了勾,霎時,一股氣流從小厮身前竄過,還沒看清是什麼東西,他整個手臂好似被火燒過一般,整隻袖子都成了焦狀,露出的皮肉更是一片燙紅。
就在這時,定身解除的馬也終于将那最後一聲長鳴嘶吼出來,随即倒地死去。
小厮看着死掉的馬,伸手指着老者失聲叫喊:“你,你……”
“還不快放人,莫要老夫動手。”老者看都不看他一眼,提起酒葫蘆就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小厮呆怔一瞬,趕忙爬上車去禀告老爺,兩人在車裡竊竊私語一陣,沒過一會,那小厮就扶着一位大腹便便的老爺下了馬車,那老爺看都不敢看老者,下車後提着衣擺就往後跑,小厮趕忙追上,臨走時還不忘回頭狺狺狂吠:“你這老不死的東西給我等着,下回再給我家老爺碰上,定不饒你!”
老者撫着颀長的白須笑了笑,随即翻身下驢,小厮見他動了,趕忙拖着自家老爺跑得更快了,然而老者不是去追他,而是動身去扶車前的老樵夫,而後他又幫車内的少女解了繩索,在兩人連聲叩謝之下,倒騎着小毛驢緩緩離去。
待人走遠,池鸢笑着道:“這老頭功力不賴,可比上你師伯宋青雲。”
謝離正要說話,薄薰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手一個将花環戴在兩人頭上,“真是精彩的一場戲呀,是吧,小謝離?”
謝離伸手去摸頭上的花環,薄薰皺眉喝道:“别動,别摘,我好不容易湊齊十幾種不同的花編的,你若敢摘,我就……”
“你就如何?”謝離挑眉笑問,薄薰唇角動了動,見池鸢目光投來,嚣張氣焰瞬間熄滅,“我就……我就編更多更大的花環,日日讓你戴出去見人,哼……”
謝離無奈笑着,眸光漸漸落在池鸢身上,她戴着花環的樣子美得令人移不開眼,池鸢似是感覺到謝離的目光,轉眸看來,謝離耳根一紅,慌忙别開眼。
池鸢沒察覺出什麼,轉身走出草叢,“走吧,該趕路了。”
又走了半日,終于到了落神山的地界,進山的路口前有一家茶攤,臨近黃昏,茶攤内人滿為患,擺在外面的幾張桌椅更是擠得滿滿當當,他們大多都是江湖人,偶爾有幾個趕路的樵夫獵戶,三人等了一會才有空位,茶攤簡陋,能點的吃食不多,除了清湯面就是包子茶水,不過出門在外,能有個熱乎吃的就不錯了。
幾人吃到一半,茶攤外陸陸續續又來了幾匹人,其中有兩人薄薰看得頗為眼熟,她找謝離确認了一遍,還真是昨夜那兩個小毛賊。
“嗬,可算找到了,老大,就是他,就是那個長得細皮嫩肉的小子!”不待薄薰說話,那兩人就快步走上前指着謝離大聲嚷嚷,“臭小子,沒想到吧,我們還會回來,嘿嘿嘿……”
謝離回頭望去,除開之前見過的兩人,他們身後還站着一個身材魁梧,氣勢逼人的老漢,這老漢一身粗布麻衣,右手扛着一把大刀,刀上竄有九個鐵環,刀柄處還雕着一隻栩栩如生的虎頭。
老漢陰冷的目光牢牢鎖定在謝離身上,打量一番後,擡步朝他走去,這老漢落腳的步子極重,每走一步鼻子就重重哼一聲,噴出的熱氣震得他肩頭的刀刃鐵環叮叮作響。
茶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當見到那老漢肩頭上的刀時,有人驚聲喝道:“這是——白虎九環刀,他,他是程千虎!”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陣躁動,程千虎蠻橫霸道兇名在外,大家都是能躲則躲,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這個煞星。
見有人認出自己,程千虎猛然出手,隻見刀光一閃,下一刻,白虎九環刀就被他重重砸在地上,刀首觸地瞬間,底下碎石即刻分崩碎裂,飛濺的小石子以極快的速度朝周圍砸去,衆人慌忙躲避,不幸被碎石子擊中的,當場流血不止。
幾道小石子精準無誤的朝謝離這邊飛來,謝離來不及拔劍,擡手将手中茶盞擲出,隻聞“叮叮”幾道清脆碎瓷響,小石子與茶盞在半空中碰撞,石子碎了,茶盞直到落地才摔個粉碎。
“嗯?”程千虎疑聲看向謝離,想不到這不起眼的小子還有幾分功力,他重重呼出一口氣,雙手杵在刀上,甕聲甕氣的對謝離喝道:“小子倒有幾分膽色,你且站出來,陪本大爺練練刀法!”
謝離擡頭望向他,眸裡沉澱着一層墨色,“你是何人?”
“哈?”程千虎低喝一聲,大步上前,拖着白虎九環刀,作勢要砍過去,“小子,本大爺願意與你說話,那是賞你幾分薄面,你最好不要不識擡舉!”
謝離正要動手,薄薰突然站出來道:“不識擡舉?怎樣不識擡舉了?你這不要臉的秃頭老怪物,自己手底下養的兩個廢物偷襲不成,反被我們打跑,現下,你還有臉來幫他們興師問罪?你這老頭,真是老不知羞,你多大,謝離多大,哼,倚老賣老,敢欺負謝離,問過我了嗎?”
程千虎被薄薰一頓罵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想他縱橫江湖多年,何時被人如此辱罵嘲笑過,程千虎越想越氣,氣得雙手死死攥着刀柄,渾身散溢的殺氣,震得刀上九環铛铛作響。
“喲,這是惱羞成怒了?哼,你這老家夥,想動手可以啊,本姑娘就陪你走上幾招!”
薄薰說完突然出掌朝着程千虎打去,程千虎杵刀急退,接着擡腳使力往地上一踏,塵土飛揚中,重達七十斤的白虎九環刀就被震上半空,程千虎擡手接刀,朝迎面沖來的薄薰蠻橫掃去。
薄薰身若無骨,向後下腰,一連翻跳躲開程千虎接連不斷的斬擊,如此奇巧的身法看得周圍衆人啧啧稱道。
程千虎聽了自是不悅,先是被這小姑娘落了臉面,若是現在被這小姑娘戲耍了去,他程千虎的面子以後還往哪擱,想罷,程千虎陡然收刀,擡手動作間,渾身散着一股駭人氣勢,看來他要動真格了。
“哎呀,真生氣啦?”薄薰站在不遠處看着他,還不斷用言語嘲諷,“哎呀呀,你這小老頭,不過說了你幾句,就真要打人啦,哎呀,我好怕呢,你快來打我呀~”
程千虎氣得直哼哼,他盯着薄薰看了一會,在她不斷跳躍的軌迹中,摸出一瞬殘影,猛然揮刀朝她砍去,但薄薰的身法豈是他能摸透的,無論程千虎如何追擊,就是摸不着人影,兩人你追我趕,殃及池魚,打得圍觀衆人雞飛狗跳,滿地逃竄。
這場鬧劇看似是程千虎追擊薄薰,然而事實卻變成了,程千虎趕着茶攤衆人一路追砍,變成這樣是薄薰故意為之,她就是不想讓旁邊一幹看戲之人好過,她也沒想和程千虎認真打,若薄薰當真打了,程千虎怕是一個指頭都比不過她。
此刻茶攤内除了池鸢那一桌,還有東面坐着的三個人,其餘食客全被程千虎無心波及的刀氣吓得跑遠了,雖是跑遠了,卻不是真走,難得遇見殺神程千虎吃癟場面,圍觀衆人哪會舍得放過這等好戲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