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流光君笑容惑人,他端起桌上的千日醉,在池鸢驚訝的目光下,拔出木塞,一仰頭,将整壺酒直送入唇邊。
“你這是做什麼?”池鸢上前拉住他的手,不料卻被他反手扣住,流光君醉眼迷離的望着池鸢道:“池鸢,我很高興……”池鸢伸出另一隻手去搶酒壺:“我知道!”流光君笑着躲開,他身手卻是極快,就連池鸢這個絕世高手都沒他動手的速度快,但眼下池鸢無暇顧忌這些,更沒時間細究。
“快給我郗子恒!你向來不喝酒的,一下喝這麼多,若是醉死怎麼辦?”
流光君輕笑出聲:“怎會醉死,怎麼會……若這是夢,我倒想續得更久一些,池鸢,别走……别走……”流光君嗫嚅了幾句,終是醉倒在案上。
池鸢見流光君醉倒,起身就出去找空聞,不過臨走之時,她還不忘将另一壺千日醉順走。
這會空聞正與謝離在船首說話,見池鸢急匆匆的從花廳出來,笑着道:“池姑娘,怎麼了,這般急?”
池鸢急聲喊道:“流光君喝醉了,你快去看看!”
空聞聽了微微詫異:“千日醉?”“嗯。”空聞聽後神色有些緊張,趕忙招呼一旁站着的以之和為從随他一同進去。
謝離聽聞流光君喝醉了亦是吃驚不已,他跟随流光君遊學幾年,從未見過他喝酒,出席宴會也向來都是以茶代酒,更何況那攬月樓的千日醉可是絕品美酒,不善飲酒之人一口就能醉死。
“罄月,你陪流光君喝酒了?”謝離本想去見識一下流光君喝醉酒的模樣,但見池鸢卻沒有再進去的意思,他想了想也留下來陪池鸢說話。
“沒有,是他自己喝的,還喝了整整一壺。”池鸢說罷将藏在袖中的酒壺拿出來,“修遠你看,這還有一壺呢,哼,本來兩壺都是我的,奈何流光君動作快,我還沒搶過他。”
謝離看着池鸢手中的千日醉,思緒卻飄遠了,他很好奇池鸢與流光君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且他也很想問池鸢,是如何看待流光君的,但這些都是他心裡的想法,無論如何都是說不出口的。
“喂,你怎麼了,到底喝不喝啊?”見謝離半晌不答,池鸢提着酒壺特意在他眼前晃了晃,謝離很快回神,颔首笑道:“既是罄月相邀,我又豈敢不從,走吧,去後面找個屋子喝酒。”
謝離對流光君的帆船十分熟悉,他領着池鸢越過花廳,直上了二樓的一間廂房,兩人靠窗對座把酒言歡,幾乎忘了樓下還有個醉酒的流光君。
話說另一頭,空聞着急跑進花廳,一眼瞧見醉倒在紅案上的流光君,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可憐他們家公子,被人灌醉後就這般丢下不管,而且還是被同一個人灌醉兩次,上回他就是給流光君煮了各種醒酒湯,又守着他幾日幾夜都沒醒,這下好了,被灌了這麼一壺千日醉,怕是真得醉死了。
以之扶起流光君,為從則跑出去給空聞拿藥箱,空聞執起流光君的手,細細探脈,心道:還好還好,氣息倒是很穩,不似上回那麼急躁,上次醉酒應是心緒不穩又陷入情障,所以才睡了好幾日都不醒,這次準備好醒酒湯,等着公子慢慢醒來吧……
“空聞,公子如何了?”以之焦急道。
空聞收回手,笑着搖頭:“沒事,公子這體質怎會醉死,即便他不善飲酒,後果也不會很嚴重,我去備醒酒湯,一會你和為從再将公子送回寝殿歇息。”
空聞出了花廳直奔廚房準備熬湯,剛推開門就見一個綠色身影一閃而過,空聞施手一揮,一道銀針直沖那道身影追去,綠影矮身一躲,踩着凳子一個借力扭身對着空聞就是一腳,空聞巧身躲過,笑着道:“就知道是你,薄薰姑娘!”
綠影聞言一頓當即停下,衣?飄飛間正是滿臉笑容的薄薰:“哈哈,空聞,你的武功還不賴嘛,居然能躲得過我的招式!”
“薄薰姑娘謬贊了,對了,你躲在這作什麼?”空聞話剛說完就已經知道答案了,隻見薄薰手捧着食盒,嘴角邊挂滿了糕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躲在這裡做什麼。
薄薰剜了空聞一眼,抱着食盒坐到門檻上:“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吃東西咯,哼,你們那個流光君太可怕了,居然将我從主人身邊趕走,我氣不過,就隻能拿食物發洩了,喂,空聞,你們何時吃晚飯?我這肚子已經餓了,還等着吃以之做的菜呢!”
空聞笑着搖頭,一邊準備醒酒湯一邊收拾木架上的藥材:“那你且等着吧,我們公子已被你家主人灌醉了,公子不醒,以之是不會做飯的。”
薄薰聽了當即起身:“啊?流光君喝醉酒啦?還是被主人灌醉的……噗噗,這個流光君看上去倒是威嚴厲害,沒想到卻能被酒灌醉,哈哈哈!”
空聞回頭道:“好嘛,你居然敢在背後笑話我家公子,等他醒了,我定要與他說道!”
“别别,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空聞你千萬别說,呐,這果子我也不吃了,你留着慢慢吃吧,我去找主人了。”薄薰說完一溜煙的跑了,卻不知空聞在背後忍笑不止。
當夜,帆船甲闆以及各個過道之間就出現了很多青衣劍侍,船上白帆也全部揚起,日夜兼程的趕往江都。
一晃兩日過去了,可流光君依然酒醉未醒,其間謝離曾去看望幾次,他還是第一次見流光君酒醉的模樣,雖是新奇但也不免擔憂。
終于,曆經三日三夜的路程,他們終于抵達江都渡口,大船還未靠岸,渡口處就跪了一地的仆人,寬闊舒适的車馬也早早備着,一切準備就緒,隻待流光君到來。
到達江都後,池鸢原本是想直接下船走的,但臨走之時,破天荒的她居然擔心起了流光君,遂找到空聞說要去見一見,空聞聽了隻覺好笑,行船三日,池鸢中途不曾來看過流光君一眼,臨到要走了,倒是知道要來看看他了,真不知她是無心還是無情,一想到此,空聞還真有些替自家公子的情路擔憂了。
流光君的寝殿還是一如既往的低調奢華,偌大的房間挂了一層又一層的帳幔,兩面半窗透進來的光也被一層層的遮掩去,直走到房間最深處,屋内已是一片昏暗,朦胧之間隻能看見周圍物件大概的輪廓。
青紗簾帳内,流光君安靜躺在被褥下,他雙眸緊磕,眉眼間一片薰紅,緊抿的唇如點了胭脂一般紅。
池鸢一步步走近,沒了那雙令人心驚的眼眸看着,她也能壯起膽子細細瞧他了,睡夢中的流光君眉眼十分柔和,哪有一絲平日裡的倨傲和冷清,這樣睡着的他,看上去就是個十五六歲人畜無害的少年人。
她俯身靠近,見他氣息平緩,确實是睡着了,雖是酒醉但問題不大,瞧着也像是随時都可能醒。
池鸢看了一會,終是沒有出聲喚他,正如她之前所言,她對流光君既是喜歡又是讨厭,然而她讨厭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她害怕這種陌生的情感,害怕這情緒會轉化成執念,擾她六根清淨,誤入紅塵,在大道面前,她絕不允許自己被凡塵俗世牽挂。
臨走時,池鸢看到桌案上的鈴蘭花,她輕輕折下一朵,放到鼻尖嗅聞,那味道與流光君身上的冷冽幽香一模一樣,她唇角勾起,将那朵花藏入袖中,随即挑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