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觀潮眉梢一挑,雙手環抱,袖上描金的梅花紋給他陰沉又冷清的氣質增添了一絲貴氣,他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池鸢的神色,輕聲笑道:“沒有,你錯怪我了,詛咒是百年前用來懲戒幾個擅闖的賊人,啊,我想起來了,這洞外的霧氣也是我所設下,那瘴氣有毒,隻要有凡人靠近,就會沾染毒素,雖不比詛咒死的快,但陽壽也會減半。”
見池鸢冷眼看着自己,晏觀潮似是能猜出她心中所想:“你不要這般看着我,是這群凡人無禮在先,不能怪我狠心,他可能是中了瘴氣的毒,并非是詛咒。”
池鸢氣憤道:“我知道瘴氣有毒,但你卻不知道,你所種下的詛咒卻會傳人!”
晏觀潮眸光怔忡,身形一動,下一刻就出現在謝離身前,他微微擡袖,一絲白氣猝然鑽進謝離鼻尖,晏觀潮觀看謝離的眉眼,臉上神色略略驚訝:“許是時間太久了,竟是忘了當時下的是何種詛咒,嗯……确實如你所言會傳染給人。”
“那你可知,因你無意間施加的詛咒,讓一個小鎮百姓數百年都活在恐懼之中,他們甚至不惜用人祭之法來制衡你的詛咒術法。”
面對池鸢的質問,晏觀潮神色一派平靜,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語氣更是波瀾不驚:“是嗎?那是他們先祖所作的孽,因果循環,報應不止,區區凡人竟敢觊觎神明之物,此罪為何不能罰?”
池鸢怔然失語,對呀,若凡人不來打擾神靈,神靈又豈會降下罪罰,這群凡人甚至可以犧牲别人性命來換取自己一時半刻的苟延殘喘,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為何要去同情他們?池鸢心中也是糾葛不斷,入世太久,居然與凡人生了同理心,可是……别人如何她不管,謝離若是有事,她不能不管。
池鸢緩緩起身,晏觀潮繞有興趣的端量着她,微風輕拂,幾縷發梢不經意落在他的手背上,也因此池鸢想什麼他都聽見了。晏觀潮唇角勾起一絲笑:“呵……原來你如此在意這個凡人,不必擔憂,解咒很簡單。”說着晏觀潮擡手一動,一道金光從他指尖迸出,直打向謝離的眉心處。
随後,晏觀潮回到石棺前,他拂袖坐在棺蓋上,一對赤足踩着花草擺動,他擡首望着石室頂端的壁畫,一邊看一邊感歎道:“啊……時間居然過的這麼快,不過眨眼的功夫,就過了幾百年,凡人壽命如此短暫,可神靈歲月卻又如此漫長,哎……如此漫長的歲月,連初心都淡忘了呢。”
晏觀潮感歎一番後,擡手一招,方還在謝離身前探脈的池鸢,下一刻就被晏觀潮的白霧帶到了石棺上,池鸢皺眉瞪着他,她真的很想打他,奈何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
晏觀潮對池鸢似乎極感興趣,他擺手讓池鸢跟他一樣坐在棺蓋上。“你别生氣,都已經百餘年了,我的氣早就消了,詛咒我會解的,但我不保證以後的事,若還有人敢來擾我清修,到時可不是詛咒那麼簡單了。”
池鸢見他讓步,心中大石暫時落下,她走遠了一步,在晏觀潮注視的目光下坐在棺蓋上,心性平穩之後,終于想起了正事:“對了,晏觀潮,你去過靈界嗎,你怎麼知道我是從靈界來的,而不是仙界?”
晏觀潮被池鸢直呼其名,心中又是新鮮又是詫異,都多少年沒聽人喚他本名了,千年前塵封的往事,逐漸在他腦海裡展開,眉間萦繞不散的陰郁也散去了許多。
“我的确去過靈界,千年以前,此間凡界還沒有界壁,無論是靈界還是魔界,亦是仙界之人,皆有來往,那時我認識了一位友人,他道法高絕,能帶我離開此處,又不受山川約制之力反噬,我與他遊遍靈界不知歲月,大約過了一千年,我才返回此界,沒過多久,此界靈氣陡然枯竭消散,無邊界壁也莫名出現,從此,我就再也沒見過靈界的那位友人,而我也再沒機會離開這祁靈山。”
“那你可知,此間凡界靈力為何枯竭至此?”
晏觀潮眼眸黯淡,垂首看着足間的野花道:“不知,我乃天地山川催生而來的神靈,雖為神,但卻是個微不足道的神,我不能離開祁靈山,自然無法探查靈氣枯竭的秘密。”
池鸢有些失望,她還以為晏觀潮知道這個世界的秘密,原來他也不知道,原來他也同樣被困在這裡,千年山川作伴,萬年景緻不變,該是何等寂寞,難怪他會性情大變。
晏觀潮突然擡頭望向池鸢,周身環繞的靈鳥也随着他的動作一齊看向她:“我發現你的秘密也不少,你自靈界而來,是不是來此查探靈氣枯竭之事的?”
池鸢苦笑一聲:“你太高看我了,我雖不是凡人,但和凡人也沒什麼區别,若讓我去查靈氣枯竭之事,那得何年何月才能查明?怕是老了死了都查不到真相。”
“小姑娘真會說笑,你身攜靈氣,又有靈劍伴身,更何況,你還被施加了一道仙氣,如此機緣,世間哪個凡人會有?”說罷晏觀潮又自嘲一笑:“我法力雖比你高,但我卻走不出祁靈山,便是再厲害,若被囚困一方,那又有何用呢?”
池鸢疑聲道:“仙氣?不是靈兮劍上的嗎?”她才發覺自己想岔了。
見池鸢一臉迷惑之色,晏觀潮笑道:“你不知道?”他凝望着池鸢的臉,目光落在池鸢額心的桃花印記上,“我所指的不是這道印記,不過,以你的修為,那道仙氣十分強大,就連我都探不清來源,更别提是你了。”
但池鸢很清楚,那道仙氣肯定是師父的,師父肯定是擔心她,所以才……想到此,池鸢有些難過,她何時能找到靈根,何時才能重返靈界。
見池鸢一臉苦悶,晏觀潮又道:“說到這印記,你額上印記的主人我卻是見過的。”
“你見過雲兮慕?”
“見過,就在幾年前他曾到訪我的洞府,他修為很不錯,至少是我所見的凡人中修為最高最有潛力的修仙人了,隻可惜,他身上的鎖魂咒太過陰毒霸道,我從未見過如此複雜的詛咒,他尋我是想讓我幫他解咒,說來慚愧,我也勘破不了鎖魂咒的秘密,這世間神秘之事千千萬萬,相比而言,我一個足不出戶的小山神又何其渺小。”
晏觀潮悠悠歎了一口氣,四周花草突然開始瘋狂生長,無數藤枝纏繞開花,于半空長出一張床榻的形狀,晏觀潮慵懶的躺在花床上,側臉看着池鸢道:“其實,我很羨慕你,羨慕你的秘密,也羨慕你的見識,更羨慕你能遊曆天地,哎,這方天地我都守了五千多年了,早已疲乏,心生厭惡了……”
晏觀潮低聲叙叙說道着,突然擡手一勾,無數野花争相在他手間盛開,他在其中擇選了一枝藍色的小花,又随手幻化出兩隻紅色的蝴蝶,讓蝴蝶銜着花飛向池鸢。
“還好遇見了你,遇見你,我就知道還有希望,你身上的運道和機緣我都能看見,但我卻不能說,說了即會改變你的命道,小姑娘,之後的尋靈之路,隻能助你好運了。”
池鸢接過晏觀潮送來的小藍花,這花是用他靈氣催生出來的,堪比薄薰一條腿的靈力,但他無端送自己靈花,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的秘密了?也對,他既會讀心術,那定是讀到了自己不經意間想到的事情。
“想不到你還挺大方的。”池鸢起身向晏觀潮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晏觀潮見狀擺手笑道:“小姑娘,你不必對我如此客氣,助你便是助我自己,再且,我也不喜這些繁文缛節。”晏觀潮的話似意有所指,池鸢往石門處瞧了一眼,那隻叫雙卿的鬼還在跪着,他淪落鬼道天生懼怕神靈,便是晏觀潮不讓他跪,他自己也會主動跪着,如此不知變通的人,難怪晏觀潮不待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