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湮敲門進來之時,池鸢正蹲在船窗邊逗弄着水桶裡的魚,敲門之前他好似聽見池鸢在和誰說話,進門之後還特意看了一圈,房内無人,那麼就是在窗戶外面?雲湮一個疾身沖到船窗邊伸出頭左右探了探,外面一片碧波蕩漾哪會有人。
池鸢疑惑的看着雲湮奇怪舉止,“找什麼呢?師侄,要吃魚嗎?我剛釣上的來,可新鮮呢。”池鸢提起一條肥魚在雲湮眼前晃了晃。雲湮盯着池鸢手裡的魚發怔:“奇怪,剛才我進來之前明明聽見師叔在和人說話,難道是我聽錯了?師叔你該不會是對着這條魚說話吧?”
池鸢唇角上揚,“師侄真是可愛,對,我是對魚說話呢,我對它說準備晚上将它們烤了吃。”池鸢将魚扔回水桶拍了拍手起身坐到桌前,看着藥罐裡烏黑的藥湯,一邊吹氣一邊道:“今日的藥聞起來更苦呢,師侄你該不會故意加了什麼料吧?”
“師叔這話說的太冤枉人了,我哪敢對你下藥,不過今日确實多了一味藥,這可是保證藥到病除的關鍵,師叔喝藥向來痛快,怎麼在意起這些小事了?”雲湮蹲下身伸手撥弄了幾下水桶裡的魚,喜道:“師叔,還别說這魚可真肥,待會我就出去借個小火爐,晚上烤魚吃!”
最後一次施針後,雲湮搗了一些藥抹在白绫上給池鸢敷眼,原本她還以為施針之後眼睛就能徹底好,沒想到還要堅持一晚。池鸢拖着凳子緩緩移坐到船窗邊,斜照而入的日光映照在臉上,漸漸感覺不到半絲暖意,随着暮色降臨,和煦的春風也被潮濕陰冷的水霧江風替代。
雲湮出去借爐子時,池鸢讓他捎帶幾條魚送去給顧修他們嘗嘗,不想這次雲湮答應得爽快,池鸢摸不準他的心思,便讓薄薰跟着去瞧瞧,看他會不會趁機下藥。
沒過一會,敲門聲響起,池鸢還納悶雲湮為何回得這般快,畢竟跟在他後面的薄薰都沒回來,“進來吧,東西送到了?”半響沒聽見回話,但池鸢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之後進來的腳步聲也很輕,與雲湮沒差,靜默中,隻覺得有人在慢慢試探着靠近,池鸢猛地回頭,定定的看着那人的方向喝道:“你是誰?”靠得近了才聞見此人身上的熏香氣味,和雲湮一身淡淡藥香千差萬别。
沈莫站在原地一臉驚怔的望着坐在窗邊的池鸢,回頭的瞬間,她墨發随風飛舞,黛眉輕挑勾人心弦,淡紅薄唇微微抿起,就是生氣的模樣也那般動人心魄,最妙的是那雙敷眼的白绫,擋去了池鸢淩厲的視線,平添了幾分病弱嬌柔的氣質,額間桃花金钿折射着落日的餘晖,耀眼奪目,恰似仙子堕入凡塵,不敢讓人亵渎半分。
沈莫看癡看傻了,微微張着嘴噙動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來者何人,為何不說話?”池鸢又問了一句,這一次她的語氣格外冷,若隐若現的透着一股殺氣,可沈莫看丢了魂,完全沒察覺到池鸢話鋒裡的殺機。
正當池鸢準備動手的時候,薄薰突然回來了,“咦,門怎麼是開着的,主人,這釣魚的家夥怎麼來了?”薄薰竄到池鸢身邊傳音道。
池鸢掌中真氣瞬間消弭,沈莫?他來做什麼?“雲湮沒要下藥吧?”“沒有,他和姬無寐好着呢,有說有笑的還約着一起喝酒,主人,這個人看你的眼神好奇怪啊,看着我渾身不舒服,我好想把他揍一頓。”
池鸢思量一瞬,繼續故意裝着不知道是誰,看看沈莫來此有何意圖。“你再不說話,我可喊人了,來人呐,有賊……”
“慢着慢着,姑娘,我不是壞人,我隻是走錯了房間。”沈莫終于醒神,他揮手着急解釋,又想起池鸢看不見,慌亂了一陣很快就鎮定下來,他虛虛往前走了一步,時刻注意着池鸢的動向,發現她當真看不見之後,又覺得奇怪,白日一同釣魚的時候眼睛還好好的,怎麼一會的功夫又成了瞎子?
“你不許動,你既是走錯門了,為何不速速離去?”池鸢皺眉呵斥,心道沈莫為何不承認自己的身份,還這般鬼鬼祟祟的靠近?
沈莫站定不動,心中詫異為何自己落腳這般輕她還能聽見,莫非她有武功,沈莫琢磨了一會,又向後退了幾步,“姑娘别生氣,我隻是好奇你為何戴着這白绫,是眼睛受傷了嗎?”
“與你何關,再不走,我就對你不客氣了!”池鸢站起身,端起窗邊的一盆花作勢要向沈莫砸去。“姑娘息怒,息怒,我這就走,你别亂動,既是眼睛受傷了,還是好好修養吧,打擾了,望恕罪。”沈莫不知是真怕還是假怕,逃似的掩門而去。
“主人,這家夥好奇怪啊,他為何要掩飾自己的身份,還不如直白說清自己是誰,也不會被您這般吓唬着驅趕走了。”薄薰不解的撓撓頭,接過池鸢手裡的花盆,重新放回窗台上。
“鬼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可能是嫌我之前送他的魚太小了,便找上門來讨要了,見桶裡的大魚沒了,讨要不成就裝作不認識找借口溜走了呗。”池鸢踢了踢腳邊的水桶,深覺自己這番推斷合情合理,殊不知大錯特錯,這故意表現出來的柔弱模樣,反而遭得沈莫更加惦記。
晚飯池鸢和雲湮美美地吃了一頓烤魚,因着眼睛不方便池鸢便早早歇下,雲湮倒是不困但他知道今晚是池鸢清治餘毒的關鍵時刻,進進出出會打擾到她休息,索性便靠着窗邊坐着,望着天上的星星發呆。
更深露重,四下一片寂靜,隻有嘩啦的水聲在催眠似的響動,雲湮手撐腦袋,半睜着耷拉的眼睛無神的盯着江面上的月光發愣。
突然,“啪嗒”一聲響動驚醒了半夢半醒的雲湮,他将頭伸出窗外瞧了瞧,借着一點暗淡的漁火看了半會,也沒看到什麼異常之處。“咚”的一聲悶響再次傳來,雲湮激動的站起身再次将頭探出,這次他聽得清楚,聲音就是從船底傳出來的,并且那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頻繁,似是離他們越來越近,雲湮摸着下巴笑得狡黠,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決定回床睡覺,引蛇出洞。
外邊那動靜也沒辜負雲湮的期望,斷斷續續的響動扔在持續,“哒”的一聲,一個鐵鈎子突然挂在了窗沿上,雲湮蒙着被子露出一個縫隙偷偷看過去,昏暗中有人借着鈎索從窗外翻了進來,接着又來了一個,兩個,一共是五個黑衣人,他們聚在一塊竊竊私語,四下安靜,依稀能聽見他們的說話聲。
“那小子就住這間房。”“确定嗎?”“大哥,肯定沒錯,晚上我是親眼見他進到這間屋子裡來的。”
幾人商量一會,舉着明晃晃的刀,一步一步慢慢朝床鋪靠近,他們最先走到雲湮睡的床邊,其中一人用刀挑起被褥一角,看着露出半張臉的雲湮,回頭朝其他人點頭示意,随即就有人掏出繩索上前綁人。
在這緊張時刻,客房的門突然動了一下,五個黑衣人面面相觑不知怎麼回事,接着,那被人推開的門縫間伸進了一個小圓筒,徐徐白煙随之散開,五個黑衣人齊齊捂住嘴,四下看了看,動作麻溜地鑽到了池鸢的床底藏着。
五個黑衣人躲起來後,雲湮才睜開眼睛,他望着房内飄散的迷煙不知所以,怎麼這小賊還剛巧撞在了一起?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全都來這裡玩了,雲湮想了想,繼續躺下裝睡,這群人在他面前班門弄斧耍迷煙,顯然這批人是沖着池鸢來的,他不會有事,池鸢是百毒不侵之體應該也不會有事。
迷煙散了一會之後,門那邊又傳來撬鎖的聲響,伴随着一道月光流瀉進來,門也悄無聲息的被推開了,兩個黑衣人提着麻袋蹑手蹑腳的走進來,盡管有黯淡的月光照明,屋内還是黑得看不清東西,兩人四下看了一會,摸黑走到了雲湮的床鋪,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着被子綁人裝麻袋。
躲在床底的五個黑衣人見了這一幕急忙鑽出來,由于動作沖得太過急切,有一人“咚”的一聲撞到了床闆,這般動靜立即就驚到了另外兩個黑衣人,他們同時收手一臉迷惑的看着五個黑衣人狼狽的從床底爬出來。
“嘿,巧了嘛這不是,居然遇到同行了,你們兩個是哪條道上混的,居然敢和老子搶人?”五人為首的高個子舉着刀指着另外兩人說道。
那兩個黑衣人也是一臉霧水,附耳嘀咕了一陣,其中一人開口道:“你們是誰,敢與我們公子搶人,活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