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如此。”池鸢撿起一顆石子扔進了河中,“咚”的一聲悶響仿佛擊中了琅琊的心髒,琅琊回頭道:“風雨樓目前登記在冊的乙級殺手隻有十位,而灰燼就是其中之一,損失了一名大将,他必然會追責,其後果……不是你一人能應對得了的。”
池鸢卻一臉無所謂:“可這件事遲早會被你們頭兒知道,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讓他知道,這樣,你也不必擔責。”
琅琊嘴唇顫動,話未出口又被池鸢搶了先:“你别說什麼願意不願意的話,琅琊,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首先,我們是朋友,是一種平等關系,不需要你在背後默默為我付出什麼,也不需要你替我擔責,我可是池鸢,是大名鼎鼎的鬼笛仙子呢!我害怕過什麼?便是幽山那幾個小鬼都拿我沒辦法,一場追逐遊戲而已,我其實還挺喜歡的。”
看着池鸢臉上飛揚的神采,琅琊決定收回那些未說出口的話,若是說了,倒和從前的别扭沒有兩樣,便讓這件事沉入水底吧,能瞞多久便多久,如果……真到了刀劍相抵的那一天……不,不會有那一天的。
“池姑娘……池,池鸢……接下來……你要上哪去?”琅琊猶豫了一下,還是改了稱呼,像一般朋友那樣直呼池鸢的名字,可當池鸢二字念出口時,卻感覺有些燙舌,直說了幾遍才說得清楚……
池鸢沒注意到這微小的異樣,拿出地圖看了一會,道:“我們現在在雲湖鎮,離震澤很近,琅琊,你去過震澤嗎?看地圖上畫的,這個叫震澤的湖是不是很大?”
“嗯,我去過,那是一片很大的湖,湖中有幾座小島,池鸢,你想去這裡?”
“剛好姑蘇也在附近,就順便去這裡看一看,走一走。”
琅琊神色頓變,姑蘇……她為何要去姑蘇?近來那裡可不太安甯,更何況那個人也剛巧在附近,不行,當務之急還是先把手頭要做的事處理了,知道她的去向後,也方便去找她。“池鸢,我不能再多留了,我得走了,既然你要去姑蘇,那我們姑蘇約見。”
“這麼快?”池鸢略微驚訝,回頭一望,果然見裴瀾已經起身像是準備走了,“嗯,那你去吧,我們姑蘇再見。”
“保重,萬事小心。”琅琊走了還沒幾步,回身又笑着與池鸢揮手道别。
“我知道,快走吧。”池鸢回以微笑,看着他們遠去,漸漸消失在夜色中,河風吹翻了她的衣袍,迎面而來的寒風之中還殘留着琅琊身上淡淡的血氣。
池鸢沿着河岸閑步,直走了數十步,陡然發現一塊巨石半卧在河灘上,遠遠的就見它被月光照得發亮,近時伸手一觸,隻覺其上光滑平整,實乃是一處打坐靜修的寶地。
月光直射而下,河風徐徐,雖涼但并不覺得冷,池鸢打坐靜修了一會,頓覺神思清明許多,整整一日随着裴瀾奔波的疲乏也一掃而空,養足了精神,池鸢這才想起了薄薰,隻是有些奇怪,它今日怎地如此安靜,一句話都不說?
池鸢掏出腰間的荷包,倒着甩了甩,沒一會,就見一根細小的嫩綠枝葉從袋口伸了出來,還伴随着薄薰病恹恹的聲音:“主人,别搖了,我馬上就出來。”話音剛落,那根綠枝就順着袋口滑了出來,平攤在巨石上,螢光乍開的瞬間,它也恢複了原本的大小,薄薰能變幻大小,一直隐匿本體跟在池鸢身邊走也挺累草的,索性就縮小了本體鑽進荷包袋子裡修煉了。
薄薰抖了抖身子,出來透口氣後,身上那些含苞待放的小白花也随着舒展綻開,“啊,主人,你身邊那些人都走了?”
“早就走了,這點小事你應該能察覺到……”池鸢話說到一半才驚覺不對,忙施手去探薄薰的靈脈。“你這是怎麼了,你不是一直待在我身邊嗎,怎麼回事?”
薄薰将全身的枝葉都攤平在了巨石上,盡情吸納着月亮的光輝。“我也不知道,主人,容我想想,唔……自山上下來,我們就住進了客棧,然後,然後就……啊,我知道了,應該是那客棧井水的緣故,之前還沒感覺,過了一個晚上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困困的倦倦的,懶得動也不想說話,等我清醒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就聽見主人你和那群人說話,再然後,就聽見主人你喊我了……”
池鸢蹙眉思忖着:客棧的井水有問題?怎麼會有問題呢,當晚客棧并未發生什麼事啊……不對不對,昨晚裴瀾和一個黑衣人打了起來,裴瀾隻會殺人不會下毒,那麼下毒的人一定是那個黑衣人,井水有問題……她自己住的是地字房,沒有勤快的夥計給她更換新鮮的茶水,由此可推斷下藥之時定在她住店之後,所以她沒有喝到有問題的茶水,至于裴瀾為何沒事,他作為一個殺手,應該比自己警醒得多,而那個黑衣人也沒料到裴瀾會沒事,還被裴瀾發現了蹤迹,為此,兩人才打了起來,黑衣人明顯不是裴瀾的對手,如此就可證明黑衣人的目标不是裴瀾,深夜潛入還下迷藥……采花賊,莫非此人看中哪位美貌姑娘,可惜不幸撞見了裴瀾這尊殺神,被攪黃了好事。
“啊,躺在這裡曬月光好舒服啊……”薄薰伸出幾根藤蔓探入河裡汲取水分,吸收了一番地氣精華之後,她的枝葉漸漸恢複了原本的翠綠色,周身被一股螢光包裹,看來已經恢複如初了。
以地為席以天為被,主仆二人枕着這一灣似水月光,在冬夜凜冽的寒風中安然睡去,到了後半夜,大片的濃雲随着狂風滾滾而來,一滴雨水從雲端墜落,正中薄薰頭上開得正盛的花蕊,它渾身一個激靈,瞬間從夢中驚醒,急忙伸出藤蔓探向四面八方,就在此時,烏雲已至,無數急墜的雨點伴着狂風斜斜的灑向大地。
薄薰立即變幻出千萬條藤蔓枝葉,一層層的将落腳的巨石覆蓋住,遮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連一絲雨點都滲不進來。
正當薄薰忙活的時候,池鸢才堪堪從沉睡中蘇醒,視線朦胧中好似看見了一片綠色,還有無數個像螢火蟲一樣的光點在四處飛舞,等視線清晰時,才看清那是一個由無數藤蔓枝葉編織的保護罩,将外面的瓢潑大雨隔開,護她安然無恙。
“主人,您可以接着睡,隻要有我,保準讓您淋不到一滴雨!”薄薰乖巧的盤伏在池鸢身側,花冠頭微微仰着,像是在等着池鸢誇獎它。
池鸢豈會看不出它的心思,伸手撫了撫她頭上的花瓣,失笑道:“做的不錯,但是天馬上就要亮了,會被人發現的,收了吧,我們也該上路了。”
能得池鸢一句誇獎,薄薰歡喜不已,它歡快的扭着身子慢慢縮小鑽進了荷包中,随後,罩在大石上的藤條也随之消散,霎時,隔絕已久的疾風驟雨撲面而來,池鸢裹起衣袍兜帽匆匆趕至林中避雨,才發現裴瀾落下了一匹馬,轉頭一想,這匹馬應該是他們特意留給她的,池鸢解了缰繩,利落的翻身上馬,頂着狂風大雨,揚鞭而去。
茫茫雨霧,逐漸有些辨不清方向,池鸢騎着馬跑了兩個時辰,卻還沒有到達下一個村鎮,池鸢有些納悶,遂勒馬停在一處凹陷石壁下,拿着地圖比對着附近的山勢走向,看了半響,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但大抵是知道自己走錯了,因着雨勢太大,走錯了山路倒也很正常,現在隻能等雨了再折返回去看看了。
“主人,到地方了?”薄薰傳音道。“沒有。”“那我能出來透透氣嗎?”“嗯。”
一經池鸢允許,薄薰立馬就從荷包中鑽了出來,恢複了本體,貼附在石壁上,伸出藤蔓去接岩壁上滲下來的水滴。
池鸢依着石壁靠着,閉眼聽着雨聲補眠,可剛一閉上眼,就感覺有什麼異動,除了大雨的呼啦聲,似乎還有别的動靜。
突然,池鸢猛地睜開眼,剛要擡頭往石壁上望去,就聽見幾道細碎的聲音由遠而近,池鸢當即拔劍,“當”的一聲脆響,卻是一塊碗大的石頭從石壁最頂上的山頭墜落下來,還不待反應,又接連落下好幾塊,池鸢沒再用劍擋,而是施展身法巧妙躲開。
原來是山頂的落石,她還以為有暗器飛來,虛驚一場……很快,池鸢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隻見眼前飛墜的落石越來越多,還伴着幾根扯斷的碎草,不像是雨水沖下來的,而像是人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