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池鸢猛地站起身來,她驚喜的看着東邊路的盡頭,直到那動靜近了,更近了,終于确定是馬蹄聲,池鸢急不可耐的跳下大石站在路邊擡頭張望,卻見幾匹神駿的寶馬踏着腳下的殘雪而來,池鸢愣在了原地,她緩緩放下胳膊,頗為失望的注視着馬上那幾個意氣風發的男人。
路過之時,騎馬的男子紛紛側目打量着路邊的池鸢,許是覺得這荒郊野嶺的雪地裡有人站在路邊很奇怪,他們嬉笑的議論聲飄進了池鸢的耳朵,池鸢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剛起了動手搶馬的念頭,忽見視線盡頭有一輛華麗馬車緩緩駛來,她立馬換了目标,朝馬車走去。
車幔珠簾随着颠簸的路途輕輕晃動,車夫小心翼翼地避開路邊的大水窪,擡頭時猛然瞧見路中央站着一人,正不偏不倚的對他揮手示意,車夫慌忙收緊缰繩勒馬停車,佯怒大喝一聲:“何人擋路,還不速速退去!”
這時,車廂内傳來幾聲細碎的動靜,一個清秀少年挑簾探頭出來朝車夫尋問道:“何故突然停車?”車夫撓頭賠笑道:“小事小事,奴這就趕人驅車。”
池鸢攔停了馬車正欲說話,突然見那車夫橫鞭掃來,池鸢目光一凝,擡手就抓住了那道飛來的馬鞭。車上的少年郎輕咦一聲,目光好奇探來。車夫拉着鞭子的另一頭使勁扯攥,但他的力氣哪比得過池鸢,沒一會的功夫就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少年郎悠閑地靠坐到車前,滿含興緻的看着車夫與池鸢比力氣,看到盡興處還捧嘴偷樂。
池鸢一邊把玩着搶來的馬鞭一邊問道:“你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揚鞭打我是何道理?”車夫喘着粗氣伸手指着池鸢氣憤道:“你……你,分明是你無故攔車在先,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誰就敢随意攔車?”池鸢将鞭子扔給車夫,目光掃向車前錦繡的匾額,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崔?崔什麼?哦~崔家,那又怎麼了?”
車夫見池鸢态度如此輕慢,氣急指着她就開始喝罵:“你你你你……你這無禮狂徒,你沖撞了我家公子還敢出言不遜,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車夫話說到一半就聽那少年郎哈哈大笑出聲:“有趣,真是有趣,汪伯這事你别管了,讓我來同他說話。”車夫聽言頓時閉了嘴,老實待在一邊候着。
少年郎正了正帽檐,挑眉看着池鸢道:“小兄弟,你攔車做什麼?”池鸢瞥了一眼駕車的老漢,舉步從車身的正前方走到一側來,拱手客氣道:“冒昧攔車,隻是想請你們捎帶一程。”少年郎怔愣了片刻,他瞪着圓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池鸢的衣着打扮,突然咧嘴一笑:“原竟是為的這事,嗯……恐怕是不行的,我家公子不喜歡與人同車,更何況還是個陌路人。”
池鸢臉色一沉,擰眉問道:“你不是這輛馬車的主人?”少年郎雙手叉腰靠坐在車門前:“當然不是,我家主人豈是誰都能見的?”少年郎說着扭頭看向路對面駛來的牛車道:“喏,你應該去攔這樣的牛車,他們這些老實的鄉下人定是樂意的,我們崔府的馬車也不是你這種身份的人能随意坐的!”少年郎這話說的屬實難聽了些,但池鸢哪會管他後面說了什麼,隻道:“你既不是馬車的主人,那你便喊馬車的主人出來與我說話。”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少年郎沒想到池鸢如此難纏,霎時變臉皺眉呵斥道:“你再敢無理取鬧,别怪我對你不客氣啊!”池鸢伸手搭在車沿上,卻是準備強上了:“你既不是能管事的主,我幹嘛要和你多費口舌,讓開,你不請我上車,我自己還不能上來啊?”
少年忙站起身攔住池鸢,顯然他是沒見過像池鸢這般無賴又無畏的家夥:“你……你知道這是崔家的馬車嗎?崔家!”池鸢将少年推搡開,挑開車幔哼道:“崔家又如何?崔家的人就是這般不講理的,随意揮鞭打人?”
池鸢挑開青色的車幔,隐隐的能透過晃動的珠簾看見車裡邊端坐着的華袍男子,他玉冠傾斜,正垂眼依着軟枕熟睡,池鸢怔住了,不知接下來進車的動作該不該繼續。少年郎見池鸢已經挑開了車簾,心中一驚,小心翼翼的探頭進去查看了一番,見自家公子沒醒輕籲了一口氣,随即回頭惡狠狠的瞪着池鸢小聲呵斥道:“你還不快出去,就沒見過你這般無禮的人!”池鸢隔着帷帽回瞪着少年:“你越是趕我走,我就越是要坐你們的車,哼!”少年郎氣得伸手指着她道:“你……你别太嚣張,咱們崔府的護衛落在後頭還沒跟上來,等他們來了有你好果子吃!”池鸢嘴角一牽卻和少年較上勁了:“哎呀,是嗎,那我更要坐在這裡等了,我倒要看看你們能給我什麼好果子吃!”
許是兩人争執的動靜擾了男子的清夢,他輕搭在矮桌上的手微微顫動,随後緩緩睜開眼眸,朦朦胧胧間凝視着眼前的人。男子目光停在池鸢身上,靜看了一會又滑向旁邊的少年郎,出聲問道:“謹心,怎麼了?”
少年郎聽言當即俯身跪下,悶聲道:“公子……您醒了……”男子低眉看着謹心又道:“他是誰?怎麼會在車裡?”謹心渾身一僵,緊張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男子目光沉郁正欲說話卻被池鸢搶了先:“冒然闖進實在抱歉,敢問主家能否捎我一程?”
男子半垂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訝異,他審視着池鸢緩緩道:“我可以答應你,但你能否自報一下門戶,好讓我知曉你并無惡意?”池鸢心中一定,沒想到惡仆的主人竟是這樣一位知書達理的人,當即便掀開帷帽客氣道:“在下池鸢,小門小戶出生,本無意驚擾各位,奈何你家仆從太過死闆聒噪,如此微小的請求也不允。”
男子睜大了眼,他完全沒想到池鸢居然是一位女子,難怪聽着聲音别扭,原來是刻意為之。“小姑娘,這于禮不合吧,你我男女共處一車會對你的聲名有所影響,你不介意?”“小姑娘……?”謹心一直低着頭聽他們說話,沒注意到池鸢已經挑起帷帽薄紗露出了臉,他偷偷擡眼一瞥,霎時驚訝得合不攏嘴。
池鸢淡然一笑:“你放心,我坐在車外即可。”男子右手輕輕扣動着桌面,他垂眼想了一會才道:“你若坐在車外更會引人注目,這樣吧,你就坐在車裡,我也隻能載你到下一個城鎮。”池鸢聽言立馬拱手緻謝:“多謝崔公子。”
謹心猜不準主人的心思,他惴惴不安的跪在原地時不時的擡眼偷瞧,見池鸢旁若無人般的挑着靠窗的軟座坐着,心中是越發的對她嫌棄了,這個小姑娘真是不懂規矩,如此胡來主人怎麼還不将她趕出去?
自馬車啟程之後,池鸢就一直坐在軟座之上一動不動的閉目養神,忽然,鼻翼之間飄來一縷茶香,她抿了抿唇角聽着身旁男子倒茶水的聲音,越聽就越覺得口渴,她緩緩睜眼望去,正瞧見那男子擡手倒茶的動作,他似乎察覺到了池鸢的視線,順手将剛倒好的一杯茶推送到池鸢桌前。
池鸢颔首緻謝雙手捧起茶盞啟唇吹着熱氣,燙金的青瓷杯口内,沖泡後的芽葉舒展似蘭花苞初放,那陣陣氤氲而來的香氣沁人心脾,池鸢俯首輕啜一口,甘醇留香回味不窮:“四明十二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