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衾靠坐在憑幾上,右手手背半搭着下颌面無表情的看着台下二人:“為何不能細究?那可是兇手留下的唯一證據,憑傷勢判斷,此人在刻意隐瞞兇器的樣式,既是刺客又何故多此一舉?”
齊岚捋着山羊胡子皺眉思索道:“當然是便于兇手隐藏在人群之中,若一日抓不到兇手,叫衆人如何能心安?”
雲安衾似笑非笑的睨着齊岚道:“你也說了兇手容易藏匿在人群之中,可偌大的聖醫谷尋一名刺客猶如大海撈針,便是出動谷中所有弟子去徹查也不是易事,再且如今的聖醫谷可不止有我們聖醫谷的弟子,更多的是你們各族子弟和家眷,一個月之前,我早已封谷疏散了病人移去谷外,谷中并無外人,這突然冒出來的刺客,指不定是哪位客人搬出來的賊喊捉賊的計謀呢。”
雲安衾這句暗諷之言氣得齊岚的小山胡子微微抖動,他哼哼幾聲怒道:“谷主大人,您……您這樣血口噴人得拿出證據。”
“證據不就是那個傷口嗎?他當我們聖醫谷是什麼地方了?區區三分皮肉傷如何不能追溯出這柄劍的樣式,就怕齊家主您……不願配合府中弟子。夢月園的守備如此嚴格,事發之時,兇手可跑不遠,必定在夢月園西側,若齊家主笃定要徹查到底,那我便派人去西院搜查兇器,不出一日,必定能給齊家主一個交待。”
齊岚甩袖佯怒道:“豈有此理!谷主憑何認定兇手就在西院,若要徹查何不将其他世家的院子都查個遍,更何況我們何必要做出這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情?”
王家那個族老抖着手指着齊岚道:“你你……齊岚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認為這賊人是其他世家派來的?”
齊岚擺手道:“我可沒說,這可是王族老您說的。不過王族老這話倒是提醒了我,我們齊家的院子離謝家就一牆之隔,這賊人說不定……”
謝書站起身拱手道:“齊家主話可不興如此說道,我們謝家與你們齊家雖是一牆之隔,但這分割之地是守備最嚴備的地方,若賊人往這裡逃,無異于自投羅網。”
王家家主王奕悠然坐在案前看戲,看着自己族中長老跟齊岚争得臉紅脖子粗的,絲毫沒有上前幫忙說理的意思。
“大家少安毋躁。”突然坐于正首處的秋染容發話了,他站起身擡手讓各位族老家主坐下,接着又道:“此事從昨夜開始便争論不休,昨夜我雖未曾出席,但對于此事也知曉了幾分,我看此事就依雲谷主所說,隻需搜查西院即可。”
齊岚一聽秋染容這般說,頓時不與王族老争論了,轉過身朝高台拱手道:“秋公子,哪有這等道理,愚子還卧傷在床,如此大陣仗去搜院,恐會驚擾到他,不如等幾日,待愚子養好傷再來商議此事如何?”
秋染容冷眼看着齊岚,眉目肅然:“看來齊家主對此事還有異議?”
齊岚連忙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秋公子,您說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齊岚沒有異議。”齊岚說完整個人猶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聳拉着腦袋回到了席間,此後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空聞,空聞?給我倒茶。”池鸢聽着正入迷,對耳邊的呼喚聲充耳不聞,直到身後的抱劍少年輕輕踢了她一腳,這才反應過來流光君在叫自己。池鸢走上前俯身給流光君倒茶,沒想他突然側身靠來,小聲道:“空聞覺得這場鬧劇有趣嗎?”池鸢壓低聲音道:“還好吧。”
流光君輕咦一聲:“空聞你的聲音怎麼變了?”說着竟是要轉頭去瞧,池鸢忙站到流光君身後,輕咳了幾聲:“許是剛才在外頭淋雨着涼了吧。”“哦?那空聞你先回去吧,山谷的路不好走,可别迷了路。”池鸢也沒多想,應了一聲從來路退出了大殿。
直到池鸢走後,身後一位抱劍少年走上前,跪在流光君身後道:“公子,不派屬下去跟着她?”流光君輕輕搖頭:“不用,我早就瞧出是她。”“那……公子不擔心空聞的下落?”流光君拾起案上斷裂的玉簪,斂眸低笑一聲:“放心吧,她不會無故傷人。”
池鸢出了和光閣,偷偷摸摸潛回方才換衣的樹下,這來去沒一會外邊的雨勢也小了許多,瞧着天色也亮堂了幾度。池鸢脫下空聞的衣服扔到他頭上,剛要拾撿起一旁的鬥笠和外衣,不想一隻手突然攥緊了她。池鸢揮開他的手,退遠了好幾步,神色掩飾不住的訝異,看不出這個書生模樣的小少年居然有如此功夫,不過一個時辰自行蘇醒,還解了穴道,流光君身邊的人果然不簡單。
“姑娘,你何故把我打暈在此?”空聞從草地上爬坐起來,拾起池鸢随手丢棄的衣物和儒巾,一邊慢條斯理的穿戴一邊打量着池鸢。
池鸢望着他清澈的眼睛,想了想才道:“不小心借用了你的衣服,你不介意吧?”
空聞笑容溫潤,柔和得像縷春風似的,他輕聲道:“原來如此,空聞當然不會介意,還請姑娘你将玉牌還給我。”池鸢也不稀罕這東西,随手抛出去管他接不接得住。空聞一個翻身接住了玉佩,回頭道:“我這袖中空空,姑娘你可是把玉簪送到了流光君手中。”
“送了,給他戴回去了。”“你戴的?”“是呀,我給他戴的。”
池鸢納悶的看着空聞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尋問道:“怎麼了,哪裡不對嗎?”空聞怔怔回神,笑着對着池鸢說:“沒有,姑娘做的很好。隻可惜,昨夜你為何不答應流光君留下來聽一曲琴音再走,那曲子自從姑娘教給他,他可是時常練習呢。”
“你怎麼知道?”“我在崖上看着呢,姑娘的劍法可真美,空聞都看呆了,因而流光君下樓的時候沒顧着跟上前。”池鸢不屑的哼了一聲:“他再練也是那樣,既沒靈器又沒靈力,想練出真正的離魂還遠着呢,我事多很忙,不和你多說了,走了啊。”
空聞朝池鸢揮揮手,收拾妥貼後回了和光閣。
池鸢蹲在夢月園裡的一棵古樹上,觀察園子裡四處走動的護衛,研究他們巡邏的軌迹。這園子比她上次來的時候多了很多護衛,大概是因為齊家鬧出的那場戲。池鸢找準時機在護衛和暗衛的視線盲區中一路向西探去,半個時辰後終于看見了插有齊家家徽旗幟的院子。
池鸢趁兩隊護衛交錯的空隙,一個投身飛進了院子,鑽入廊下橫梁之中,她雙腿倒勾在橫梁,上半身扒着鬥拱邊緣,探出腦袋悄悄查探院子裡的人。
前面的外院正廳除了幾個丫鬟在做灑掃之事其餘的一個人都沒有,池鸢順着長廊往後院爬,當一隊護衛走進長廊經過池鸢身下的時候,有個護衛被濕滑的地闆絆了一跤,他摔到的位置輕輕擡頭就能看見池鸢藏身之地,然而旁邊的院子有個小丫鬟打掃時摔碎了一個花瓶,因此動靜驚得整個護衛隊的目光都吸引了去,池鸢這才逃脫一劫。
齊霜依在花窗前,捧着一卷書正看着出神,一個婢女邁着小碎步走上前,在耳畔輕言道:“小姐,二公子鬧着要下榻,還要人送酒去。”齊霜目不轉睛的盯着書卷,姿勢動都沒動:“多派幾個人守着,鬧性子就用繩子捆着,若是還敢鬧,就把他房裡丫鬟都綁到我這裡來。”“是,小姐。”
池鸢貼在牆沿邊的花叢中聽了一耳朵,想不到這齊霜這麼厲害,還能管自己哥哥的事。池鸢見那婢女走出屋子,也貼着牆矮身跟在她後面,手探着探着好像摸到了一條滑溜溜的東西,這手感……池鸢反應極快,扒開花叢就見一條渾身綠油油的小青蛇正順着花枝爬上來,它瞪着褐黃色的眼珠子正朝池鸢吐着信子。池鸢打量着這條小蛇,手中運轉的真氣漸漸收了回去,她一把掐住蛇頭,扭到三寸處,拿着它跟着前邊的婢女朝齊嶼的屋子走去。
“滾開!你們敢動我一下試試!”齊嶼半靠在軟枕上,橫眉瞪着床外三四個拿着繩索的護衛,方才去給齊霜打小報告的那個婢女走上前道:“二公子,霜小姐發話了,您若是再胡鬧,就将您房間裡的那些狐媚子都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