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秘室内,油燈裡豆心大小的燭火時不時炸開一點火花。
偶爾發出的噼裡啪啦的聲響交雜在安靜的緩解中。
燭光在幾個人臉上一一劃過。
徐二娘首先開口:“嘉兒,你去楚州迎親這一路上,有關注過她的臉嗎?”
在早上敬茶時,徐二娘已經從和兒子對視的眼神中知道了她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她内心不安,想再确認一遍。
畢竟,這事要是坐實了······若隻是那千萬分之一的巧合,老天爺開個玩笑,尚且還好說。
若不是巧合······
這些年小女兒長得越發不像府裡任何人了。
剛生孩子那日,她憑借母親本能就覺得孩子不對勁,但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而且小嬰兒還和國公爺長相神似,周圍人都在施壓,逼她認下這個孩子。
十年前,她還尚且年輕稚嫩,哥哥徐尚書也還沒如今的樹大根深,丈夫國公爺又疑似被皇帝忌憚打壓。
孤立無援。
身體裡、手上,一顆‘子彈’ 都沒有了。
無法,她隻能含淚接過那個細瘦的嬰兒,借口孩子與丈夫模樣相似,自我欺騙。
可,當時生産後,她親自盯着、還摸過抱過。
她的孩子哭聲嘹亮,小胳膊腿兒壯實得很,哪是這麼瘦弱的模樣!!
“娘,我十分确認,她的臉就長那樣。孩兒曾仔細觀察過,沒有任何貼皮痕迹、變臉切口。我也曾看見過她沒有上妝的模樣,跟今天早晨沒有差别。”
二公子武嘉斬釘截鐵的一句話,打破了徐二娘心裡最後的僥幸。
放在腿上的手,漸漸握拳捏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徐二娘深吸一口氣,仰頭閉眼。
沉默了不知幾秒後,她嘶啞着嗓子開口道:“哥,拜托你了。”
微小的燭火照不亮整個秘室,大半個房間都處在黑暗中。
徐二娘話音落下,一隻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從黑暗中緩緩伸出,拍了拍徐二娘的肩膀。
大紅色的廣袖長袍在燭火的照映下,閃過波光。
坐在右手邊的徐尚書,輕輕歎了一聲:“終究還是沒躲過啊。”
“二妹放心,我已經安排暗二、暗三收拾行李,準備出發了。”
徐尚書多謀智深,早在徐二娘上午派人傳信時,就意識到有事發生,當即向宮内遞了告假折子。
借口去妹妹家喝新兒媳敬的茶,換了身新衣裳,提腳便往國公府而去。
做戲做全套嘛,穿着破舊衣裳、下午才去妹妹家,那不是一眼就讓人看出,純找的借口。
臨出門前,又特意囑咐随身暗衛裡排名靠前的暗二暗三,先收拾好東西,以防萬一。
“啊?舅舅,我已經叫暗四暗五去楚州了,都出發兩三天了。”
二公子武嘉本來正在喝茶,潤潤嘴。突然聽見舅舅的安排,一口茶水差點嗆在喉嚨裡。
“咳咳咳,舅舅,那啥不會壞事吧。”
二公子武嘉之前那種智慧穩重的樣子,在他舅舅面前全都收起來了,就像小書童見了嚴肅的教書先生。
縮手縮腳的,生怕自己出了亂招,毀了事情進展。
畢竟他可以說是徐尚書一手管教出來的。
武嘉最怕的人不是國公爺、也不是他娘,而是這位隐在暗處的舅舅。
徐尚書的臉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但他微帶笑意的聲音裡透露出幾分情緒:“不用擔心,你做的很好。既然如此,那就隻派暗三去吧,給小四小五一點幫助。”
這些暗衛也基本是徐尚書盯着訓練的,每一個暗衛都是他的心血凝結。
人到中年,平時上朝,可以看到徐尚書的鬓角已生出絲絲白發。
他一直未婚,比起利刃工具,這些暗衛更像是他本人的血脈延續。
所以偶爾,他也會稱呼這些暗衛為小二兒、小三兒、小四、小五······
每一個暗衛都分配不同的職責,從暗二起,往後所有的暗衛都出過外勤,所以這次徐尚書第一時間選擇安排,正在附近辦事的暗二暗三。
但暗一從不出都城。
也從沒人見過他。
國公府的幾個主子,隻知道徐尚書身邊有一個特别信任的管家,性子沉默寡言、手段老練、辦事穩重可靠。
府裡一切大小事務都由管家處理,徐尚書的貼身事宜也由他來照顧。
甚至其他所有的暗衛都從這位管家手裡交接任務。
大家都曾懷疑過,管家會不會就是暗一,但徐尚書不回答,隻是神秘地笑笑。
他總是緊緊跟在徐尚書身後,不離半步,這次徐尚書來秘室和徐二娘、武嘉密談,管家也随在身邊。
此刻就站在背後。
“明依,你待會兒通知暗二暗三,計劃變化。”
徐尚書側過臉,對着身後說道,聲音很溫柔。
與暗衛不同,管家有自己的名字,姓明、名依。
“是。”
低沉的嗓音從黑暗中傳來,幹脆利落,沒有任何多餘廢話。
二公子一直對這位管家很好奇,明明經常接觸,但腦子裡總記不住他的樣貌。
這會兒,人就在旁邊,二公子武嘉有點坐不住,歪着身子,睜大眼睛,想看看管家到底長啥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