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最後平安生産。
從産房裡抱出來的,是一個女兒。
“喜報喜報,國公爺、徐尚書,生了個千金。”
“瞧瞧,這小臉,多像國公爺啊!”
抱着國公府千金跨出産房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丫鬟,臉陌生得很。
但當時所有人的情緒都集中在了新出生的孩子身上。
無人關注一個小丫鬟長什麼樣。
至于産房裡具體是什麼情況、大家也下意識地忽略了。
既然都平安生産了,那肯定沒什麼大問題吧。
就這樣,溫泉莊子裡喜氣洋洋,歡聲笑語一片。
隻有徐二娘本人依稀記得,她生出的是一個女兒,哭聲很洪亮,一聽就知道是個身體強壯的。
她強撐着剛生産的虛弱身體,緊盯着這些陌生的丫鬟們,把孩子洗幹淨、包裹好後,才放松下來。
景朝習俗,孩子生下來洗幹淨包整齊後,就要拿出去給家裡其他人看看,認認臉。
所以,徐二娘沒有阻止,丫鬟們往外抱孩子的動作。
隻是臨出門前開口,叫她們把孩子先抱給她看一眼。
包裹孩子的襁褓是織金紅錦緞做的,都城裡有頭有臉的高門大戶都用這種布料。
錦緞上繡的花紋是特别定制的,繁複的花紋構成了一個精緻的‘瑾' 字。
這是徐二娘準備給孩子取的名字。
瑾的意思是美玉,君子如玉、美人溫潤,無論男女,這個名字都适用,而且意思還這麼美好。
看着襁褓上的瑾字,環顧周圍一張張陌生的人臉,徐二娘心裡那層不安,始終無法消退,反而越來越深重。
但她現在虛弱至極,手上也沒有可以用的人或者工具。
想了想,出于女人的直覺,也或許是母親的本能,她掩蓋在被子下的手,摸索到床裡側的簾子。
簾子用繩索系成一束一束的,繩索末端,為了裝飾好看,還鈎了幾串玉珠子。
玉珠子上雕刻了國公府的印記。
徐二娘,悄悄地摸到了那幾串珠子,用最後的力氣扯了下來,假借換手抱孩子的空擋,把珠子塞進了襁褓裡。
這些珠子,細小、沒有存在感,且幾乎無法複刻。
這座溫泉莊子深得徐二娘喜愛,所以當初裝修的時候,親自設計監工,還撒嬌找哥哥要來了以前打仗時無意間發現的新奇玉礦。
這種玉礦,量太少,就一個木盆大小。打磨出來,也做不成什麼大擺件,思來想去,徐二娘找人把玉料刻成小珠子,串起來,做成簾子配飾挂着。
這件事是她親自監工的,當年做這個珠子的匠人,手藝精湛但身體不好,做完這份活兒,就早早去世了。
所以這世間再無其他這樣的珠子。
獨一無二。
塞了珠子,徐二娘就控制不住地昏睡過去,後面的事,她再也沒有任何印象。
隻知道,一清醒,就有人往她面前遞過來一個小嬰兒,說這是你的女兒。
很漂亮、白嫩的一張小臉,和國公爺很像。
細細的胳膊縮在一起,瘦瘦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徐二娘就是心中不喜。
怎麼都親近不起來,看着嬰兒的模樣,越看越怪異,但又說不出來具體哪裡不對勁。
周圍的人都說這就是你的親生女兒。
徐二娘隻好接過嬰兒,将信将疑地養着。
這件事,表面上看起來沒有鬧出丢人命的大亂子,但卻是給徐二娘當頭一棒。
那種被迫把全身性命交付給未知的陌生人,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群狼環伺的如芒在背,唯有親身經曆過的孕婦本人才懂。
這件事,給十年前倔強固執的徐二娘,留下深深的教訓和陰影。
從此,國公夫人,真正開始變成熟。
一切以穩為重,力求不被他人殘害。
這才有了不讓次子進學堂,散播兒子壞名聲,小心翼翼提防周圍的操作。
至于薛嬷嬷,因為覺得自己沒照顧好主子,心裡很愧疚,沒有臉面再繼續在内院伺候,總想将功贖罪,便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經營小姐的産業上。
溫泉莊子也是其中之一,當年那件事過後,這莊子就對外租憑了,國公府的人再沒去住過。
租之前,倒是把裡面的裝飾,收了幹淨。
薛嬷嬷,接手産業管理後,出于彌補心理,很是勤勉,天天在外巡查。
今天就巡查到了溫泉莊子上。
所以,徐二娘才派人去溫泉莊子叫回薛嬷嬷。
“嬷嬷,你是我院裡的老人,和我一起過來國公府的。我隻信你。”
“這次我兒與楚王之女結親,我心裡擔憂,就拜托你前去楚州,打聽打聽那楚王的風評,以及那位要與我兒定親的二姑娘是什麼品行。”
薛嬷嬷跪趴在地上,老淚縱橫。
小姐她,終于又重用我一回了,老奴這回定不辱使命。
薛嬷嬷心裡發誓,一定要完成這項任務。
“小姐,放心,就是廢了我這把老骨頭,我也要給小姐打聽到楚王府的情況。”
“嬷嬷快請起,你的身子健康是最重要的。此去甚遠,一路颠簸勞累,盤纏吃食我叫人安排好,定不叫你吃苦。”
徐二娘看不得陪伴多年的老仆這樣跪着,連忙上前扶起來。
“我還支了兩個武力高強的侍衛予你,帶上他們,一路上護送你來回。”
“謝謝小姐,這般關心我,奴婢萬死不辭!”
薛嬷嬷感動的眼淚直流,立馬就回去收拾衣物,出發前往楚州。
徐二娘特批,三人跟着軍隊送信的隊伍,一起出發。
一來是安全,二來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