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兒啊。晨曉沖着岸岸的背影喊。
在她身後,一個窈窕而颀長的身影走了出來。逆着光,邊沿烘出毛絮,月蝕似的鍍上了一層輪廓。
晨曉扭頭看過去。
依珊娜仰着下巴,目光下視,先開口了:“喲,真是冤家路窄啊。”
到底誰是冤家。晨曉說,我要是你我就泡潔廁靈裡面洗個三天三夜。
依珊娜抱着胳膊笑了,不就是一個男人嗎,我還給你。就怕他現在不肯要你呢。
她總能風輕雲淡地刺痛晨曉。晨曉氣得手握緊,正要迎上去,驚見依珊娜衣衫下隐隐透出的胸部,她怎麼不穿内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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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裡寂靜得不可思議。晨曉出了教學樓,岸岸早沒了影子。她愣怔着站住,覺察空氣裡的香水濃度已經達到了頂值。空氣熱辣辣的。陽光像鎂光燈一樣懸在頭頂。
鳥瞰的角度望過去,晨曉正站在校園的中央。叢叢花葉拍翅翅在周圍掀騰翻覆,一浪拍着一浪,白的像雪,紅的像霞,簌簌濺出幾點粉的玉屑子;那刮脆脆、一聳聳的嫩葉在太陽裡抽發着,晶晶亮,一霎放射出光來,像是原始而好奇的、秘密窺伺着的眼睛。
各式各樣的氣味。她想。
草木的腥鏽氣,太陽皮辣辣的燒氣味,還有食堂裡奶油蘑菇的氣味,然而最多還是那股子香水味,隔很遠也能聞見,煙囪裡排出的煙氣一樣——而那些人就是煙氣分子。他們身上多少也都沾有那種氣味,所以他們不驚異,也許他們根本連自己都渾忘了。看他們聽聞依珊娜時的表情,那是世人向往神迹的表情,他們追随的其實是香水,這同以.色.列人追随摩.西走出埃及向往抵達烏托邦是一樣的。
晨曉迷失了知覺。也試圖追索那香水,聽到不遠處有人聲攢動。
忽然,伴随着一聲“依珊娜”,所有秩序都被打亂了。
四面八方都燥了起來,蟬鳴一樣連成了一片,各有各的聲部;男生部、女生部、高聲部、低聲部。
一地光影疏斜曆亂。
晨曉聽見轟轟雷雷的踢踏聲,朝着一個方向奔過去,是教學樓。
那聲勢越來越壯烈,仿佛血液朝心肺急流似的。而教學樓懷着巨大的腫脹,仿佛随時要裂開,連着的地的經脈都一震一震。
越來越多的人,越來越多的人——
陽光四面夾峙晨曉,腦子裡麻麻的,光線也恍恍惚惚、由直而曲;一棵棵樹彎曲了,變得越來越彎、越來越圓、直至滾了、破了,複又成為一棵樹的樣子;一時間她仿佛正身處一團熬制很濃稠的油脂的鍋底,可以感覺身體裡無數細胞喧嚣着往頭皮直沖。
她聽到人群中尖叫的聲音,無數桌椅闆凳坍塌的聲音,以及無數腳步铮铮踏上來的聲音——
一汩鼻血從鼻子裡嗆了出來。
晨曉眼前一黑。
過了一會兒,仿佛正有人搖着自己,在喊她的名字。
是許智穎。
她的臉近在咫尺,聲音也似無限放大:“你沒事吧?”
“啊?”晨曉朦朦胧胧,頭疼欲裂,“我怎麼了?”
“你被人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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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樓裡發生了踩踏事件,光是受傷的學生就有好幾十,幸在沒有出人命。晨曉被智穎送去醫院的路上看到了岸岸,岸岸沒有受傷,隻是看上去恍恍惚惚的。
醫生宣布沒有大礙,回學校的路上,晨曉問智穎這也是香水嗎?以後是不是會愈來愈糟?
智穎露出沉思的表情。
晨曉繼續問:“一定要這樣嗎?”
智穎問什麼意思。
晨曉長出一口氣,“依珊娜發現、接觸這香水并不是巧合,不是嗎?目前知道這香水的人隻有你我。”
智穎莞爾一笑,卻是問:“晨曉,難道你對香水的創造者不好奇嗎?”
“香水不是你創造的?”
“當然不是。”智穎仰起臉,表情第一次遊離于寤寐,“想也知道那人是個天才。”
發明這玩意兒的能是什麼天才啊,晨曉心中呐呐罵,反社會頭目才是。自己現在這樣全都是這傻逼害的。
晨曉預期裡更糟的局面并沒有出現,幾天後,香水的作用漸漸緩了下去。依珊娜的臉上開始出現了不安的表情,又過了幾天,局勢發生了新轉機,依珊娜宿舍的香水失竊了。
就發生在晨曉回宿舍的第二天。晨曉去學校超市買衛生棉,岸岸開心地說要跟她一起,路過宿管辦公室時,一堆人烏泱泱困在門口,晨曉還是從人群中一眼發現了劉麗紅,她的臉因為憤怒莫測地變形着,她要求管理員調宿舍監控,有人趁她們宿舍沒人時偷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