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把門鎖換了。

隔天上午他請了半天假，一早聯系師傅上門換鎖，從鑰匙扣上拆下舊鑰匙，把新鑰匙裝上去，剩下的還有幾把放在鞋櫃的抽屜裡。

楊君鴻放回去的衣服又被他給拿了出來，通通塞進紙箱，這回沒再一件件疊好，胡亂塞了一氣，快遞去了楊君鴻的公司，他原本想在手機上跟楊君鴻說一聲，想想又覺得沒必要，等快遞員到了給楊君鴻打電話的時候他自然會知道。

做完這些，江嶼就把手機裡楊君鴻所有的通訊方式都删掉了，其實也就是删了微信而已，因為他根本沒存楊君鴻的号碼。雖然在手機裡删掉了，但是記憶裡一時半會兒還抹不去，但無非時間問題，記得再牢的東西随着時間推移總會有忘記的那一天。

确認郵件發出去的兩天後，美國那邊醫院就正式發來通知，顧欣仁把江嶼叫到辦公室當面向他表示祝賀。

“出發時間在明年年初，還有半年多。”顧欣仁坐在辦公桌後，看一眼桌上日曆，“手續差不多可以開始辦了，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問上一批去的同事。”

上批赴美的有個同事跟江嶼熟悉，姓白，名叫白華斌，已經在微信上聯系了，白華斌叫江嶼有不清楚的地方隻管問他。

顧欣仁點頭，又說：“有任何問題也可以來找我。”

江嶼有些感動，坐直了身體認真說道：“謝謝老師。”

顧欣仁嚴肅的臉上露出罕見的微笑，最後對江嶼說：“去吧。”

當晚回家江嶼就跟白華斌打語音，邊通話邊做記錄，結束後整理出待辦事項清單，洋洋灑灑寫了大半張紙，寫的時候小魚幹就在旁邊，毛茸茸的尾巴掃他的筆。

那天楊君鴻來了把江嶼壓在書架上的時候，小魚幹就支起後腿拼命撓門想要進來，那天過後它就有點粘着江嶼，隻要江嶼在家它一定會跟在後面，連江嶼洗澡都要用頭把門頂開鑽進浴室看一眼，然後蜷在門口的墊子上自己舔毛玩。

江嶼想到什麼事就随時在那張單子上加一筆，小魚幹又伸爪子來叨他的筆，江嶼把它抱到腿上，想了想，在待辦事項裡加了一項給貓辦體檢，有了體檢表小魚幹才能坐飛機托運。

他也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江海瀾，江海瀾在電話裡語氣平淡，聽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隻讓江嶼有空回去吃頓飯。

出國手續比江嶼想象中要複雜，先是科裡審批，再是院裡審批，要填各種信息表、履曆表和個人事項說明，美國那邊醫院也需要他的英文簡曆，白華斌說是為更好地了解他，以便幫他選擇适合他的帶教教授。

于是江嶼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就準備材料，困到睜不開眼才關電腦睡覺，基本一沾枕頭就沉入夢境，累雖然累了點，但也讓他沒功夫想别的。

所以當某天晚上下班之後，他在醫院門口見到秦懷玉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兒，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秦懷玉沒穿平常的運動裝，而是穿着西裝和皮鞋，坐在傳達室門口的台階上，一隻手撐着下巴，沒精打采地看着每一個進出醫院的人。

見到江嶼，秦懷玉一下子站起來，眼中也頓時有了亮光。

江嶼遲疑了幾秒鐘，把車開過去停在秦懷玉旁邊，降下車窗後問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秦懷玉抓抓頭發，早上出門前他還噴了發膠，一天下來早沒了效果，頭發結成一绺一绺軟趴趴地耷拉下來，他先隔着車窗打量江嶼，然後才小聲問：“你沒事吧，我哥那天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江嶼愣了一下。

秦懷玉繼續說：“那天你走之後，我不小心說你要出國，結果我哥就特别生氣……”秦懷玉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這幾天秦懷玉左思右想也不明白，為什麼楊君鴻聽說江嶼要出國之後會發那麼大脾氣。當時整間餐廳一片死寂，沒人敢說話，楊君鴻繞過半張圓桌走到他面前，拎着他的衣領把他拽起來，兇狠地質問他：“什麼出國，他要去哪兒？”

秦懷玉原先覺得自己還挺強壯，但楊君鴻毫不費力就把他拎起來，衣領卡着脖子，他不得不用力踮腳才能勉強呼吸，更重要的是他從小到大從來沒見過楊君鴻這副模樣，渾身上下充滿戾氣，讓他吓得忘記反應。

他斷斷續續說出經過，楊君鴻聽完一把把他往後推倒在椅子上，把舒慧吓得尖叫了一聲。

楊君鴻居高臨下盯着他，伸出手指着他說：“你，給我離他遠一點。”

說完楊君鴻就挾着滔天怒火走了，秦懷玉擔心他去找江嶼麻煩，那天晚上就想來，但秦意盯着他不讓他出門，第二天就押着他去楊家公司跟在楊君鴻後面學習。楊君鴻對他一通使喚，一天下來他屁股就沒挨過椅子，連水都沒喝幾口，嗓子都要冒煙。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今天，楊君鴻晚上有應酬不帶他，他才終于有機會偷跑過來，到的時候已經過了醫院下班的時間，他不确定能不能等到江嶼，就蹲在台階上碰運氣，沒想到真讓他等到了。

“我早就想來找你了，但我最近在我表哥那裡學習，”秦懷玉表情一言難盡，被磋磨得整個人都沒了精神，“今天晚上他去吃飯我才有時間來找你。”

江嶼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過後回答道：“那挺好，你加油。”

秦懷玉似乎還有話要說，江嶼搶先說道：“快回家吧，我走了。”說完他便升起車窗，把秦懷玉要說的話隔在了外面，開車走了。

回家之後江嶼先洗了個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拿起手機打開快遞的小程序，他寄給楊君鴻的那幾箱快遞在寄出去的第二天就顯示已簽收，簽收人是“前台”。

幾天過去，楊君鴻一直沒反應，沒打電話也沒發信息。

江嶼想，大概是自己提出結束這段關系傷及到楊君鴻的自尊才會讓他那天那樣不爽，但是冷靜過後楊君鴻會發現他不過是自己厭惡的繼母的侄子而已，根本不值得留戀，于是收下快遞默認了他們關系的結束。

江嶼把手機握在掌心裡，在空蕩的客廳裡站了一小會兒，走到電腦桌前繼續準備他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