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周，江嶼收到耿楠的一條信息，是一條從新加坡回程的航班信息。

江嶼這下更确定楊君鴻的确是生氣了，連信息都是讓耿楠給他發，看到那條信息之後他就在航旅app裡關注了這趟航班。

這幾天他頻繁地夢到過去，在島上的時候，剛來岚城的那一段時間。這一次他從旁觀者的視角看清了，他的确是被何美蘭故意丢掉的，何美蘭見他看畫糖人看得專注，一聲不吭地抱起江豐瑞就走，江豐瑞想喊他，被何美蘭伸手捂住了嘴。

還有剛來岚城的那一段時間，沒過多久他就又被江海瀾送了回去，因為江海瀾要和那個高富帥的男朋友結婚了，她把他帶回島上，丢下，自己走了。

醒來的時候江嶼出了一身冷汗。被抛棄的恐懼太清晰了，像是滲進了骨頭縫裡，暑氣正盛的夏天他在床上緊緊裹住被子。

那一個周末的晚上，江嶼的郵箱裡收到了一封來自大洋彼岸的郵件，是美國那邊醫院發來的通知，恭喜他通過面試，同時告知他，一周内回複郵件視為同意，之後将啟動一系列的赴美手續，如果沒有回複将視為自動放棄。

江嶼看着那封郵件，覺得他到了必須要做決定的時候了。

不止是決定走或者留，還有江海瀾的那個孩子，以及他同楊君鴻的關系。

江嶼拿出手機把耿楠發來的航班又看一遍，跟自己的排班表對了一下，他前一天夜班，當天剛好休息，而楊君鴻的航班是下午到，他正好可以去接機。

這麼做倒不是為讨好楊君鴻，畢竟他沒回信息，楊君鴻心情可以預見不會高興，他隻是希望如果要談，他能跟楊君鴻在一個相對平和的狀态下去談。

很快就到楊君鴻回來的那一天，當天交完班之後江嶼先回了家，洗漱過後換一身幹淨衣服，之後就躺在沙發上望着天花闆出神。

前一晚夜班他差不多通宵沒睡，身體是疲憊的，但大腦卻還在活躍，他在想如果見到了楊君鴻他該說些什麼。

他從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跟楊君鴻滾上床，不管當初是自願多還是強迫多，稀裡糊塗就過了十年。他們從沒讨論過彼此究竟是什麼樣的關系，每次見面都是不停地做做做，或許在楊君鴻眼裡他們就是單純的肉.體關系，所以他覺得沒有讨論的必要，或許聽到江嶼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會覺得很可笑，會控制不住地爆發出大笑來。

江嶼想到這裡有些洩氣和退縮，心想要不算了還是别去接機了，但他很快又改變主意。

有些事他總得當面問一問楊君鴻。

怕自己忘了，江嶼從沙發坐起來，摸過手機點開備忘錄，他決定從問楊君鴻和那個叫俞钰的女生是什麼關系開始，之後再一點點深入，當然如果楊君鴻上來就承認俞钰的确是他女朋友，他們真的在交往，那接下來的話也沒有說的必要了，他會毫不猶豫地提出結束。

江嶼一邊想一邊打字，思維太快，打字速度跟不上，他感到自己的手指都有點抽筋。

但如果楊君鴻說沒有呢……

想到這裡，江嶼突然停下來，手指懸在半空。

他不得不承認，内心深處他還是對楊君鴻抱有一絲幻想。

江嶼後來就沒有記錄了，這麼多年的工作經曆告訴他，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他隻要抱着真誠的态度就好。雖然他和楊君鴻開始得很荒謬，但結束的時候他想要清楚明白。

飛機快到的時候江嶼從家裡開車去了機場，臨走的時候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又走回卧室，從衣櫃裡翻出一頂鴨舌帽戴上。

楊君鴻的航班很準時，江嶼在地下停車場找了個位置停好車，之後坐電梯去到達口等候，沒多久電子大屏就顯示航班已經落地。

他沒有給楊君鴻或者耿楠發信息，就站在人群中等待，楊君鴻出行都坐商務或者頭等艙，行李會最先出來，所以就算要去取行李也不會耽誤太久。

江嶼感到有什麼哽在胸口，叫他有些呼吸困難，他能感到自己在緊張，從停車場出來的一路上都緊緊攥着車鑰匙，眼睛也一直沒離開出口，根本無法留意周圍都站了哪些人。

過了大概一刻鐘，江嶼就看到耿楠推着兩個箱子先出來了，楊君鴻不緊不慢跟在後面，他在低頭看手機，擡起頭看到那麼多人擠在出口，很明顯地皺了下眉，似乎對有這麼多人感到煩躁。

江嶼的喉結輕輕地滑動了一下，視線随楊君鴻移動。

出口被一條長長的欄杆隔開，不能直接出來，必須要繞過那道圍欄，所以當楊君鴻沿着欄杆往前走的時候，江嶼也在外面穿過人群跟他同步向前。

就要走到頭的時候江嶼突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無法再往前一步。

他看到那個叫俞钰的女孩懷抱一束花走到楊君鴻面前，旁邊還跟着一個拄着拐杖的銀發老人，楊君鴻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說了幾句什麼，但距離遠周圍又很嘈雜，所以江嶼沒聽見，但他看見俞钰拿着那束花遞到楊君鴻面前，而楊君鴻伸手接過抱在了懷裡。

*

那瞬間江嶼就知道沒有過去的必要了。

他有些猝不及防的錯愕，因此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在原地怔了兩秒，就在這短短兩秒時間裡，他感覺楊君鴻似乎穿過重重人群朝他看了過來。

他飛快低下頭，當下轉身朝相反方向走，伸手把鴨舌帽的邊緣壓低，不想叫這周圍的任何一個人認出他。

往前走出一段，正好有個電梯的門打開了，江嶼跟在人流之後一起擠進去，有個推着行李車的女孩不小心碰到他的腿，立刻抱歉地說對不起，江嶼張了張嘴唇，想說沒關系，卻沒能發出聲音，于是隻笑了笑。

到停車場之後，他找到自己的車，坐上去的時候鑰匙不小心掉到了腳邊，彎腰去撿又磕到了頭，終于忍不住對着方向盤重重地拍了兩下，正好拍到了喇叭上，刺耳的鳴笛把車頭前正路過的一個男人吓了一跳。

對方沖他怒道“神經病啊”，旁邊的同伴趕緊拉那男人，男人拖着箱子快走幾步，等到覺得安全的地方才又回頭罵了一句。

江嶼因為對方的喝罵反倒冷靜下來，在座位上坐了片刻便開車離開了停車場。從停車場出去上坡的時候手機響了，他沒顧得上接，也不想接，但又怕是醫院的緊急電話，隻能在開上去之後先把車停在路邊，然後拿過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