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感到有些洩氣，弓着背向後靠在椅子上，說道：“如果您不能處分張家安，那我會建議馬曉雨報警。”

顧欣仁再度皺了皺眉，看了江嶼好一會兒，說：“江嶼，你不是這麼不理智的人，你今天怎麼回事？”

顧欣仁語氣已經變得有些嚴厲了，江嶼在桌子下面扣緊雙手，說道：“我沒事。”

顧欣仁也直起身對他說：“我詢問過馬曉雨要不要報警處理，她自己說不用。就像你說的，退一萬步講她同意報警，那警察來了也得看證據，沒有證據就憑幾句話和一條短信就想給一個人定罪，你覺得可能嗎，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江嶼說不出話來。

顧欣仁又開口，語氣略微放緩一些，“馬曉雨她明白這一點，所以才說不報警，況且我說句不好聽的，你也說這關系到她的名聲，我看這小姑娘臉皮也薄，她是想在醫院待下去的，怎麼選擇對自己有利她比你清楚得多。”

江嶼咬緊了牙關，垂着眼睛盯着顧欣仁辦公桌上的一疊文件，過了一會兒他才擡起頭，看着顧欣仁問：“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顧欣仁向後靠在椅背上，“你問。”

“您為什麼要把張家安這種人留在科裡？”

顧欣仁大概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神情變了一下，不過很快恢複正常。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隻要人存在就有他的價值，你覺得他沒有價值，不過是你沒看見而已。”

江嶼輕聲說道：“是因為張家安的叔叔嗎？”

顧欣仁同江嶼對視，竟然笑了一下，神情顯得有些欣慰。她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說道：“你看，其實你是明白的。”

江嶼一直感到納悶，為什麼顧欣仁會留一個要沒技術沒技術，要德行沒德行的人在手下，之後無意間知道張家安有個在上頭衛生部門任職的叔叔，他才隐約明白過來。

江嶼想，他能夠明白，但不能認同，問道：“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嗎？”

顧欣仁停頓了一下，反問他說：“你覺得我該怎麼處理？”

江嶼沉默了片刻，重新坐直身體，語氣也變得鄭重起來：“我知道在性騷擾這件事上的确證據不足，但張家安作為帶教老師，利用那點特權粗暴對待和壓榨他的學生這是不争的事實，這一點大家都看到了，如果需要人證我可以作證。”

顧欣仁抿緊了嘴唇，目光變得有些淩厲，江嶼目不閃不躲地同她對視。半晌，顧欣仁點頭說道：“好，張家安作為帶教老師确實存在疏漏，扣除一季度獎金，同時考慮馬曉雨家庭情況，科裡會替她申請額外的補助，這樣可以了吧？”

理智上，江嶼完全清楚顧欣仁這樣的處理是最好的，他知道他有點急了，他在逼顧欣仁做決定，而顧欣仁顯然是動氣了。

江嶼于是點了點頭，恢複了往日裡聽話懂事的樣子，說道：“老師您決定就好。”

顧欣仁重重哼了一聲，“你還知道我是你老師。”

她沒再說什麼，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喝着咖啡，故意晾了江嶼一會兒才又放下杯子對他說：“出了這種事，馬曉雨再讓張家安帶就不合适了，我剛才問過她的意見，她說她想跟着你。”

“跟着我？”江嶼愣了一下。

科裡有資格帶學生的就隻有他、張家安和柳熙，馬曉雨剛經曆過性騷擾，江嶼倒不是擔心别的，就怕姑娘被騷擾過後心理上有什麼陰影。

“不太合适吧，我畢竟是個男的。”江嶼有些猶豫，“讓她跟柳熙呢？”

“我跟她提過她也可以選柳熙，她堅持說她想跟你。”顧欣仁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小姑娘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沒主意。”

江嶼聽明白這話裡的含義，輕輕皺了下眉頭。

顧欣仁繼續說：“要不然你就把周國棟給張家安，要不然就帶兩個，隻是肯定會辛苦一點。”

想起張家安的做派，周國棟過去了日子肯定不會好過，江嶼于是說：“我帶兩個吧，一個也是帶兩個也是帶。”

顧欣仁似乎早就知道江嶼會這麼說，不意外地點點頭，又說：“我怕你顧不過來，工作不能松懈，面試也得好好準備，不要讓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再牽扯你的精力了。”

江嶼應聲“知道了”，起身從顧欣仁辦公室離開，打開門就要出去的時候顧欣仁又叫住他，突然說了一句：“江嶼，很多事不像硬币隻有正反兩面。”

江嶼愣了一下，回過頭看着顧欣仁。

顧欣仁看着他說：“你被保護得太好了。”

江嶼動了動嘴唇，顧欣仁擡手阻止了他，自己也沒再說什麼，隻沖他揮揮手說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