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欣仁坐在辦公桌後面,雙手交叉在胸前,看着他說道:“兩年前,你說你姑姑剛做完手術需要人陪伴,你離開不了,别告訴我現在還是這個理由。”
兩年前報名的時候正好江海瀾做了個子宮肌瘤的手術,其實不算嚴重,但江嶼還是放棄了機會,現在已經沒這個顧慮。
江嶼搖頭,說道:“顧老師,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欣仁問:“那是什麼原因讓你在猶豫?”
江嶼垂下眼,手指捏着表格的邊緣不說話。
顧欣仁沉默了一陣,突然問:“談戀愛了?”
江嶼猛地擡頭,矢口否認:“沒有。”
顧欣仁自己沒結婚,也沒有孩子,除了睡覺幾乎所有時間都奉獻給了醫學事業。她臉上的表情依舊有些嚴厲,說道:“就算是談戀愛了,我也建議你不要因為感情而輕易放棄。你現在還年輕,沒家庭沒孩子,是提升自己的好機會,等以後有家庭有孩子了再想出去會更難。當然,這是我個人意見。”
江嶼其實也不是不想去,就是乍一看到這張表格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在椅子上坐正了身體,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會把表填好的。”
顧欣仁嗯了一聲,“填好之後趕緊交到院務辦,之後還會有面試,好好準備。”
江嶼點了點頭,“謝謝老師。”
從顧欣仁辦公室離開,江嶼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把表格對折塞進了白大褂的口袋裡。他先下了一層樓,然後沿着一條空中連廊回自己的辦公室,走到連廊中間的時候,他腳步停了下來。
這個聯合培養項目面對全院進行選拔,算時間這幾天就該報名了,周圍已經有人在讨論了,他也聽說了,隻不過最近事情多,況且正式報名通知還沒發下來,所以也就沒去想。
顧欣仁把他叫過去突然就讓他填表,他有些猝不及防,而在那一瞬間,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楊君鴻。
他想的是,如果他要走兩年,那楊君鴻怎麼辦。
他為他的這個想法感到震驚。
連廊有八層樓高,江嶼垂眼看下面的人群。無論病人、家屬還是醫護,所有人的腳步都是匆忙的,永遠在跟時間賽跑。
他發了一會兒怔,把手伸進口袋捏了捏那張表,轉身繼續朝辦公室走去。
剛到辦公室門口,就看到一群人圍在他桌子旁邊。
他們醫生都在一個大辦公室裡,那幾個人見他進來同時回了頭,江嶼這才看到他桌上擱着一束花。
其他人立刻散開了,隻有張家安還站在他桌子旁邊,操着陰陽怪氣的語調說道:“呦咱們江醫生回來了,魅力真是大啊,玫瑰花都送到醫院來了。”
江嶼看了眼那花,紅色的玫瑰,那麼直白熱烈,除了秦懷玉他想不到其他人,當下又有些煩躁。
他不喜歡私生活被議論,成為别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這個張家安跟他同期進醫院,似乎沒别的事可做,一雙眼睛總盯在他身上。
有次江海瀾開着瑪莎拉蒂來醫院接他,被張家安看到,第二天就宣揚得科裡人盡皆知,說他傍了個女大款。話沒這麼直接難聽,但意思暗示得很明顯。
江嶼不喜歡跟别人發生沖突,要是平時也就一笑而過了,但大概是早上醒得早睡眠不足,門診又遇上秦懷玉,跟顧欣仁一番談話更叫他心情莫名其妙糟糕。
他直接嗆了回去,對張家安說道:“張醫生是不是沒收到過花,你要是實在喜歡就拿走吧,我這人很大方的。”
張家安其實人長得還行,但年紀輕輕就有些秃了頂,偏偏他還喜歡抹發油,把本來就稀疏的幾根頭發摸得油光滑亮。
他沒想到江嶼會這麼說,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辦公室裡其他人假裝在做事,其實都在偷偷看他,有個叫柳熙的女醫生剛才也圍在江嶼桌子前,這會兒聽到江嶼的話,還抿着嘴笑了一下。
張家安也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說“不用”,然後抓起聽診器,特别大聲地叫自己的規培生給他端杯子,又說道:“下午門診時間都要到了還在這兒磨叽,叫你看着時間的呢!”
他的規培生是個瘦瘦的小姑娘,被他的大嗓門吓了一跳,連忙抱起記錄本跟在他後面。
辦公室安靜了一會兒,江嶼面無表情看了那花一眼,抱起來直接扔進了門口的垃圾桶,之後便也走了。
他剛一走,周國棟和柳熙同時從椅子上站起來,兩人圍在垃圾桶旁邊議論。
柳熙有些可惜地看了那束花一眼,随後八卦地問道:“誰給江醫生送的花啊,男的還是女的?”
周國棟想起上午門診的事,他也猜是秦懷玉,但還是搖頭說道:“不知道。”
正巧有護士進來,見到了說:“呦,這月季可真好看,怎麼被扔了啊。”
“這不是玫瑰嗎?”周國棟問。
“什麼玫瑰啊,你看着這個刺還有這個葉子,分明就是月季。”
護士接着說道:“這年頭誰送花送月季啊,不是被花店老闆坑了就是個不識貨的直男。”
“唉等等,這花上還有張卡片。”周國棟眼尖地看到花瓣之間藏着一張卡片,他伸出兩根手指把那張卡片夾出來,念出上面的字,“Y?”
“誰啊?”
幾個人面面相觑,周國棟心想應該就是秦懷玉沒跑了,Y不就代表玉嗎?他拿着卡片想追出去喊住江嶼,可是江嶼已經從對面的連廊穿過,身影很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