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外》
文/爬爬柑
“我就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她一回頭就能看到我。她不回頭……我就看着她往前走。”
夏以晝視角，一些長大的日常（為後面的某篇be做緩沖……哭遼QAQ）
【一點碎碎念：最近在思考哥哥對妹妹的感情，除了多年累積的親情和隐忍克制的愛之外，肯定還有别的。思索半天，決定以哥哥的視角去寫一點東西，希望能展現出來哥哥那些不為人知的複雜感情。】
（一）
我有一個妹妹。
奶奶将妹妹抱回家的第一天時，就告訴我，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但年幼的我對于血緣沒什麼概念，隻知道這個襁褓中的小粉團子，是我新的家人。
那時的我太小，不懂得“哥哥”的含義，初次見她的時候手足無措了半天，最後隻是小心地用指頭去戳小嬰兒粉嘟嘟的臉蛋，想了半天，才幹巴巴擠出一句話：“妹妹你好，我叫夏以晝，是你的哥哥。”
現在想想，這個自我介紹實在是過于簡陋。
幸好奶奶在旁邊提醒：“我們以晝會保護好妹妹，做一個好哥哥，對嗎？”
我用力點頭，頂着一張紅透的臉，重複奶奶的話：“對，我會保護好妹妹，我會做一個好哥哥。”
小小的嬰兒當然聽不懂，奶奶便代她回答：“那咱們小寶貝也會做一個好妹妹的。”
這就是我和妹妹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家裡多了個比我更小的孩子，奶奶的精力自然而然地分給了她大半。小嬰兒要每隔三個小時一喂奶，尿布也要按時換。她不會說話，隻會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而我們需要靠這些沒什麼區别的音節來分辨她的喜怒哀樂。
照顧小孩子實在是一件瑣碎又累人的事情，奶奶身體并不好，有幾次我看見她在沖奶粉的時候閉着眼打盹。
不過短短幾天，妹妹加入我們家帶來的喜悅已經被沖淡了。
我漸漸對妹妹産生了些責怪。
她來了之後，家裡的東西都一團糟，就算有家居機器人，也還是收拾不幹淨；隻要有一丁點不舒服，她就哇哇大哭，奶奶将她抱起來哄半天她也不願意停下，哭聲鬧得我睡不着覺；而我也因為要照顧妹妹，隻能拒絕朋友們的邀請，幾次下來，再沒有人找我去玩。
我心裡有很多委屈，卻不會像從前那樣找奶奶求安慰，隻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用被子蒙住頭，無聲地哭。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好像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而我也猝不及防地開始長大了。
我讨厭妹妹。
我讨厭她一哭，奶奶就要放下手裡的事情去關注她的冷熱饑飽；我讨厭給她不停地沖奶粉換尿不濕，我甯願去刷碗拖地；我讨厭抱着她在屋裡走來走去，因為一将她放下，她就哭。
可是我是她哥哥，再怎麼讨厭她，我也要照顧她。
後來奶奶在洗衣機裡發現了我布滿淚痕的枕巾，知道了我隐秘的心事，她沒有說什麼，隻是把我攬在懷裡，說對不起。
我久違地在奶奶懷裡哭了一場，然後接着拿起奶瓶，給妹妹喂奶。
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地再喜歡她一下。
那時我認字不算多，但已經有了寫日記的習慣。某天我翻開日記本，忽然發現我日記的内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全和妹妹有關了。
【今天妹妹比昨天醒得早，五點多，太早了，她是魔鬼吧。】
【妹妹今天吃得比昨天多一些，感覺她長大了一點，她手開始褪皮，每天都在褪皮，我就給她撕皮，奶奶讓我别撕那麼勤。】
【今天妹妹總算早睡了會兒，我實在熬不動了。】
滿腦子都是妹妹，滿世界都是妹妹。
我甩甩頭，想把“妹妹”從腦袋裡甩出去，結果一提筆就寫道：
【今天教妹妹叫哥哥，她眼睛特别好看，就那麼看着我。我不停地對她說“哥哥”，想讓她學着叫，她卻笑了，好像我在叫她哥哥，她很開心。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叫哥哥，網上說有的孩子六個月就會叫人了……六個月就是半年，半年也太久了，不知道妹妹幾個月了……】
（二）
妹妹長大一些了。
她會叫哥哥，會站會走會跑會跳，也會撒嬌賣萌，也會調皮搗蛋。
而我也到了要上小學的年齡了。
我從前也沒想過，每天早上我都會為如何悄悄出門不被妹妹發現而愁破頭。
她兩歲多一點，正是黏人的時候，恨不得一天24個小時和我黏在一起。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她還不懂得分離，現在她懂了，每天早上我出門的時候她總是要哭鬧，我隻能再三保證很快就回來，她卻總說我是大騙子。
我連續遲到了兩三天後，老師給奶奶打了電話。無法，奶奶便讓我早起一會兒，趁着妹妹還沒醒趕緊洗漱吃早餐，然後背上書包走人。
我早起一會兒倒沒什麼，就是苦了奶奶，等妹妹醒過來開始哭着鬧着要哥哥，不知道奶奶要怎麼哄她。
我在學校裡也會想起妹妹，擔心她在家裡亂跑摔了，擔心她會偷吃櫃子裡的零食吃不下去飯，擔心她趁奶奶不注意自己開了家門跑出去……
“夏以晝，你身上有一股好特别的味道。”同學湊過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擡手聞了聞，卻沒覺得有什麼：“我怎麼沒聞到？”
“我也說不好，有點像我小姨家的弟弟身上的味道，怎麼說呢……奶粉味？”
那時我就在想，妹妹呀，你該什麼時候長大呢？
你什麼時候可以不哭着鬧着要哥哥，什麼時候可以不喝奶粉呢？
妹妹呀，快些長大吧。
（三）
一轉眼，妹妹上小學了，她總要我在上學前給她編個辮子。
我會編很多種辮子，都是這麼多年練出來的。
“哥哥，昨天我同學誇我的辮子很好看。”
妹妹伸着小手接水，有模有樣地往臉上胡亂抹了幾下，便向我這邊仰頭等着擦臉。
“說是你哥哥編的了嗎？”
她臉上全是水痕，但她的眼睛亮亮的：“說啦！他們說我哥哥特别特别厲害！”
我拿起她的毛巾，揉搓幾下，把她臉擦幹淨，就催促：“嗯，今天給你編了個新學的樣式，快吃飯上學跟你同學炫耀去吧。”
“好！”妹妹從凳子上跳下，一蹦一跳地去吃飯了。
而我一邊刷牙，一邊順手把洗臉盆收拾幹淨，随便抹了把頭發，也去了餐桌旁。
不是我敷衍，實在是看孩子這麼多年，耐心早晚都是要被耗盡的，所以平日裡得規劃好，省着用，以免在妹妹闖禍時不夠用。
當然這麼多年妹妹也沒有鬧騰出多大的事情，頂多就是在幼兒園裡跟别的小朋友比“誰的哥哥更厲害”把人家吵哭了而已。
都是小孩子間無傷大雅的玩鬧罷了。
“哈哈哈哥哥你頭發站起來了！”
我剛坐下，妹妹就伸手指着我的頭頂哈哈大笑，手上還沾着一些油。
我扯了塊紙巾，将她的手細細擦幹淨：“嗯，站起來了，等會兒你乖乖吃完早飯，它就躺下了。”
妹妹臉上寫滿了“神奇”兩個字，然後低下頭大口吃飯。
我一笑，趁她沒注意，把那撮翹起的毛順平了。
等她擡起頭，發現我的頭發果然“躺下了”，眼裡的崇拜快要溢出來了。
不誇張，那一刻，我的嘴角比戰鬥機機頭還難壓。
這下妹妹在跟同學炫耀她哥時又多了個素材。
（四）
今天去接妹妹放學的時候，遠遠地，我就看見她對面站了個小男生。
那個小男生低着頭，雙手捏住衣角，臉紅紅的，嘴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麼。
妹妹則瞪着大眼睛，抓住書包帶子，愣愣地站在那裡。
我腦子裡像有炮仗在炸，炸得我有些眼花。
冷靜，冷靜，妹妹長大了，這是很正常的，說明她受歡迎，夏以晝你應該為她開心。
為她開心。
開心……
……
讓我去會會這頭想要拱我家白菜的豬！
我調整好了呼吸和心跳，從容地走到他們面前，将手搭在妹妹肩膀上，不動聲色地将她往我這邊帶：“放學啦？”
小男生被我的出現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小聲問妹妹：“這是你哥哥嗎？”
妹妹像見到救星一樣躲到我身後，手抓住我的衣服：“哥哥……”
“哥哥好！”還沒等我說什麼，對面的小男生就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
我将妹妹擋在身後，蹙眉看他：“嗯，你好。”
比妹妹高半個頭，剪的發型不算好看，五官算不上帥，但也算不上太醜……
不管怎樣都不行。
于是說完我就要帶着妹妹走：“走吧，回家了。”
“哥哥，你等等，他話還沒說完。”妹妹扯住我，沒有要走的意思。
？
一句話把我cpu都要幹燒了。
什麼意思？妹妹對這個小男生還……
？
“好，你們說。”
我牙都快要咬碎了。
确定我沒有阻攔的意思之後，妹妹又回到那個小男生面前，倆人還特意走遠了些，刻意壓低了聲音，生怕我聽到。
他們說什麼我沒聽到，但我隐隐好像聽到了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
哦，是我的心啊。
等妹妹一蹦一跳着回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已經和這個世界不屬于一個圖層的了。
世界是彩色的，而我，被蒙版了。
都說長兄如父，不知道妹妹什麼感覺，但作為将她拉扯大的哥哥，我現在的心情真的像老父親一樣，滄桑又無奈。
“哥哥，你好像不開心啊，你沒事吧？”
妹妹拽了拽我的袖子，有些擔心地問。
當然沒事，不過是已經走了一會兒罷了。
“哥哥沒事，哥哥隻是有些累了。”我勉強扯起一個笑，裝作不經意地問，“剛剛那個男生，和你說了些什麼？”
“哦說起來這個啊，”妹妹眼睛忽然亮了，“哥哥你知道怎麼追女生嗎？”
我原本碎成渣的心好像又被踩上了一腳。
“追……女生？你問這個幹什麼？”
可能是太緊張了，我竟然沒察覺，我的聲音裡滿是顫抖。
“就是剛剛我那個同學啦！他喜歡我的好閨蜜，但是不知道要怎麼追她，就來問我我閨蜜喜歡什麼，要怎麼追她。”
妹妹的話像強力膠，将我破碎的心一點點又粘起來了。
我又是開心的夏以晝了。
但是我在心裡發誓，如果以後有男生要追妹妹，他首先必須要有一雙耐打的腿。
而且有必要跟妹妹講一下青春期的一些注意事項了。
夏以晝，任重道遠啊。
我這樣對自己說。
（五）
從小到大，我收到的情書數不勝數。
我懂事早一些，情感方面也開蒙得早。所以第一次在課本裡發現粉色信封的時候，我并沒有聲張，也沒有害羞，隻是把信帶回家，很平靜地認真看了一遍，然後在第二天歸還給寫信人。
情誼我收到了，可是很抱歉我沒法收下。
我也希望用這種方式，委婉地表示這對我造成了一些困擾，希望她們不要再通過各種渠道（比如我妹妹或者同學）給我塞東西了。
可是沒什麼用，在我拒絕了第一位女生之後，學校裡便流傳起“夏以晝好高冷啊，誰能拿下他那可真是有點東西”的說法。
于是我桌洞裡每天都會格外“豐盛”。
我不堪其擾，隻能向老師反映情況。有了老師解決，狀況倒是有所緩解。可老師也不能24小時隻管我這一件事，所以沒過多久，我的桌洞又慘不忍睹了。
“我按你說的，沒再幫過她們，我發誓！”同桌舉着四根手指，像下軍令狀似的，“是她們現在膽子大，趁你不在直接就進教室了。”
脾氣再好的人也有耐心耗盡的一天，更何況我本身耐心就不算多，之前沒挂在臉上多數是出于禮貌。
所以再一次發現妹妹往我包裡塞東西的時候，我終于沒忍住發了火。
“誰又找你送東西了？”我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就見她手裡捏着一封淡粉色的信封。
妹妹被我興師問罪的語氣吓到了，撇撇嘴，眉毛耷拉下來，眼裡很快升騰起一層霧氣：“不是……”
我後知後覺自己沒有控制住情緒，有些懊悔地松開手，用盡量柔和的語氣輕聲道歉：“對不起，哥哥沒控制好，是哥哥不對……告訴哥哥是誰又找你幫忙了，我跟那個人講講道理。”
倒也不是講什麼大道理，隻是想讓那些人别再來打擾妹妹。
妹妹的手垂落下來，信跟着飄到了地上，沒發出一點聲音。
像是被打擊到了似的，妹妹捂着臉，轉身跑回了自己房間，“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完蛋，闖禍了。
一瞬間我腦中閃過無數種哄人方案，又一一被我排除。
CPU有點燒。
我大氣不敢喘，一下一下點着食指，眼睛飛速地眨。
這可怎麼辦……
突然餘光瞥到地上那封信，我彎腰撿起，拆開信封看起來。
“親愛的哥哥……”
剛看到開頭，我便愣住了，匆匆往下看了幾眼，發現确實是妹妹的字體，心跟着“咯噔”了一聲。
妹妹寫給我的？
為什麼要給我寫信？
這小姑娘，難道對我……
等等等等。
“夏以晝你在想些什麼，妹妹還小，她懂什麼這個那個的，說不定隻是她有些話想對你說呢。”
“她也不小了，快上高中的女孩子，正好青春期，要是她真對你……的話，怎麼辦？”
我腦中有兩個小人在吵，吵得我幾乎無法思考。
一種難言的感情湧上來，好半天我才反應過來，這種感情的名字，叫做“患得患失”。
我希望她是，又不希望是。
我幾乎拿不住這封信。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終于整理好了心情，長舒一口氣，鼓起勇氣往下看去。
“最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每天回家都是一臉疲憊。我猜你可能是學業壓力太大，但又想到你每次都是第一名，所以我覺得讓你發愁的應該不是學習上的問題。”
句号後面綴了個“皺眉思考”的簡易表情包。
我沒忍住笑了聲。
“後來我路過高中部的籃球場，發現你在打籃球，周圍很多姐姐在看你，她們手裡捏着水，讨論你有幾塊腹肌。
‘六塊。’我在心裡默默回答。一想到我不僅知道數量，還可以天天摸你的腹肌，我就很得意哈哈哈。
跑題啦！後來你打完了籃球，那些姐姐們圍上去，給你遞水，你的同學都調侃你，我卻看見你在皺眉。
這個表情我相當熟悉，我考試成績退步的時候你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所以我想你應該是因為這個不開心的。
後來再有姐姐找到我讓我幫忙給你帶東西的時候，我非常正經地拒絕了她們，我說：‘我哥哥說，他不想談戀愛，他隻想好好學習。’
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找過我。
我覺得這件事應該和你說一下，但是又很莫名其妙地覺得說不出口。我同桌建議我給你寫封信，我就借用了一下她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