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蛸蛸？”1022走到水櫃邊，打開蓋子，伸手進去碰了碰呆住的小章魚。

小章魚像是因為觸碰而終于開機了一樣，在短暫的延遲後，迅速纏繞住了1022的手指，以每秒前進一分米的速度，從1022的手臂蹿到了1022的肩膀上，用八根觸手緊緊抱住1022的脖頸。

“……”1022啞然兩秒，随後輕笑一聲，捏了捏蛸蛸的觸手。

“我明白了，不會扔下你的。”

夜晚的睡夢中，1022幾乎要被那個看不清面目的金發女子用手臂給勒死。

空靈的女音響在耳邊，如情人低語似的：

【“duluda……”】

“我……知道……了……”1022艱難地掰着環在脖子上的白皙手臂，但不知為何，力氣奇大的她竟然掰不開那兩條細細的胳膊，“我不會、丢下你……松開……快死了……”

蛸蛸充耳不聞，依舊緊緊地抱着她。

1022發現自己越是掙紮，越會被勒緊，于是放棄掙紮地靠進蛸蛸的懷裡，用手臂環住蛸蛸纖細的腰。

在望不見底的蔚藍深海中，一個渾身赤|裸的金發嬌小女子和一個穿着黑色睡衣的紅發高大女子緊緊相擁，周遭無物，萬籁俱靜。

1022試了很多辦法，想要擡頭看一看蛸蛸長什麼模樣，但和這三年來的每一次嘗試一樣，她的視線像是被什麼規則施加了模糊效果，無法看清蛸蛸的面貌。

即使對方近在咫尺。

不知過了多久，蛸蛸突然說道：【“duluda,i malou nao pace wa.”】

1022誠懇道：“寶貝，我聽不懂，你比劃一下？”

蛸蛸松開一隻手，在周遭的海水裡晃了晃，随後輕輕撫摸1022的心口，在1022的面前擺了擺手掌。

“海水，心髒，不？”1022大概明白了蛸蛸的意思，“你是說，你不依靠海水也能活着？”

她感覺到蛸蛸點了點頭。

“那我以前沒換水，你就咬我，你明明不需要……”1022話音未落，被蛸蛸給咬住了一邊臉頰。

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好大的脾氣啊，蛸蛸。”

蛸蛸用食指戳了戳1022的鎖骨，又擺擺手，指了指自己。

“我，不，你。”1022了然道，“生氣是因為我不理你。”

蛸蛸點頭。

“别家寵物都是給主人提供情緒價值，怎麼到了咱倆這裡，是主人給寵物提供情緒價值。”1022哭笑不得，“沒有不理你，那段時間是因為忙……”

兩個語言不通的人在海水中閑聊。明天就要去參加特種考核了，說不緊張是假的，1022一激動就變得話多起來。

“第一代人形獸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家人關系。有些第一代人形獸出培養裝置的時間過晚，會被記在早出來的第一代名下，組成‘家庭’。”

蛸蛸的身體很軟，摟着的感覺和章魚一樣無骨。1022捏着這位章魚小姐的纖細手指，講着一些她平日裡不會同旁人提起的往事。

“我的姐姐是非洲獅人形獸，叫伊利亞，她是最早出培養裝置的那一批人形獸。在一次邪教實驗基地肅清計劃中，她把我從培養裝置中抱了出來，于是我就被記在她的名下，成為了她的妹妹。”

“她很忙，我們幾乎沒有見面的機會。我當兵是想積累軍功，有朝一日能調去她所在的地方，跟她一起生活。”1022拂開一縷飄到她眼前來的金發，笑說，“其實跟黛威一起生活在西北也很好，但我過不了安穩日子，總覺得像是被什麼困住了。”

蛸蛸依舊抱着她，沒有給出回應——三年來一直是這樣，蛸蛸是個很好的傾聽者，總是在夢境裡傾聽她那些在旁人看來無聊至極的話，有需要時，便給出一定回應，雖然往往動作不達意。

過了片刻，1022手裡握着的纖細手指突然抽離，撫摸着1022臉上的疤痕。

【“da why nao slme ai ai.”】蛸蛸問。

1022知道“why”是“為什麼”，而“nao”是“不”，“ai”貌似是“2”。

這句話裡又出現了她不懂的新語音，但她再問起時，蛸蛸卻沒有通過肢體語言為她解答，隻是說了一句：

【“i slme ye.”】

一縷光透過海平面，探向深海，照耀在1022的臉上。她拍了拍蛸蛸的脊背，說道：“我要起床了。”

蛸蛸用臉頰蹭了蹭她的腦袋，随後帶着她遊向海平面，将她抛出海面。

1022直挺挺地從床上坐起來，睜開雙眼。從窗簾縫隙間洩露進來的一縷陽光正好照射在她的枕頭上。

在送别的車站上，基地裡得了閑空的人形獸全都來了。黛威蹲在22腳邊，讓22可勁兒地揉她的腦袋。

一群兵嘻嘻哈哈地将1022擁上火車，22找到了自己的床鋪，把行李放好，一轉身，見大夥還在窗外站着，往裡瞅她，有些人形獸已經停止了搖尾巴。

西北幹燥的風将這群A國犬兵的毛發吹亂，把22的心也吹得有點小動搖。

她輾轉過很多地方，從南到北；也進過很多部隊，從海到空到陸。現在終于要去到她心心念念的特種基地，真要走時卻有點舍不得。

三空四海八年陸，她光是在西北就待了三年之久。這裡的同伴比她曾經待過的任何一個地方中的士兵都要好，一群犬科人形獸都是狗狗腦袋，沒有什麼勾心鬥角的破事，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小團體。

22把車窗拉開，探出頭去。火車發出一陣關閉艙門的震蕩感，預示着火車不久便要離開這個她待了三年的地方。

黛威見22探頭，連忙湊過去，說道：“記得給我寫信！”

“一定。”1022伸手捏捏黛威腦袋上的兩隻狗耳朵，又呼噜了兩把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