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人問她，為什麼不繼續做獨奏家，去世界各地巡演。她隻是笑着回答：“我喜歡樂團生活，而且我喜歡認識那些天賦異禀的神童，和他們一起演奏。”

“您難道還不算神童嗎？”

“你知道MIDORI嗎，那位伯恩斯坦先生從日本帶來的女孩子？她很快就要綻放，讓世界領教神童的光輝，我敢打賭，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她回憶在茱莉亞的過往，臉上滿是期待。未來的柔光描模着她的側臉。

這是屬于古典音樂的黃金時代，這是屬于紐約的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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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賓梅塔大師在哈林區的音樂會完滿落幕。哈林是曼哈頓上城區出了名的貧民窟，爵士與嘻哈比古典更有土壤，但這位大師願意在這裡做些新鮮嘗試。

演出散場。

“嘿，真理！要我順你一程嗎？我知道一家很不錯的酒吧，今晚可以去試試。”小号手與她一同走到街邊，熱情地問道。

她有些招架不住，找了個借口：“哦！……等等我的耳環好像找不到了……我可能不小心掉在台上或者準備室了！謝謝好意，要不您先回去吧，我再去找找？”

小号手看着她在月光下折射出微光的耳釘，心中歎了口氣，她還是這麼友好，卻難以接近。

“你确定不用我幫忙找嗎？”

“不用麻煩您！我大概知道掉在哪裡了！”

“好吧。回家的時候小心點，這裡不安全！”

他遠遠瞧見年輕的小提琴手用力地朝他笑，但又很快瞪大眼睛，左右張望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确實，他的大聲嚷嚷引來了一些不友好的目光。他縮了縮脖子，不再作聲。

耳環掉了是個拙劣的借口。她從未想過這将成為一個事實。

搶劫犯吸着鼻子，口水混着汗水浸濕了前襟。他顫抖着槍口指向她：“把你的琴，還，還有，首，首飾留下！”

“我的耳環，項鍊，還有錢包都在這裡……我都給你，冷靜點，好嗎？”她強作鎮定，将身上的值錢玩意集中于雙手。

“小提琴！把，把你的小提琴留下！”明明是加害的一方，搶劫犯卻絕望得仿佛正經受地獄之火的燃燒。

不可能。她的琴是基金會借給她使用的，她看得比身家性命還重，怎麼可能就這樣交給他。

“這木頭盒子不值幾個錢。您看這串項鍊，它能賣個更好的價……”江原真理想要維持冷靜，試圖說服他。

男人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他近乎哭嚎：“說的什麼狗屁！你别想騙我！我聰明得很，這琴我可以拿去賣個幾百萬美元……該死，反正我今天橫豎都要死，不如讓這老古董還有年輕小妞和我一起下地獄……呵，哼哼，你看見了嗎？嗯？你滿意了嗎？不勞煩大人物動手！該死……”

這一刻，黃金時代的暗面把江原真理對未來的期待盡數壓倒，窒息感順着呼吸鑽入大腦。其實她自己不怕被擊中，如果走運避開重點部位說不定還能活下去。但是這琴不行，琴不能受傷。

如果琴受傷，她甯願去死。不是什麼高尚的理由，單純是她賠不起。保險合同才剛簽還沒生效呢。

積極點想，至死都有琴的陪伴，也是一件美事。

“你！把槍放下！聽到了嗎！”

身後傳來咆哮，她被吓得差點腳下一軟摔在地上。

“條子……他媽的……看見了沒？條子來了，你們還不快動手，怎麼不做掉我？”他用盡力氣朝身後黑暗無光的小巷吠道。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擡手再一次将槍口對準女人。

黑暗中的人影動了動嘴唇。

槍聲幾乎同時響起。

男人滑稽地左腳一歪，像斷了線的人偶坍塌在哈林區雨後泥濘的街上。落地的清脆響聲讓江原真理回過神來，可雙腿像是釘在了原地般，一步也沒法挪動。

身穿皮夾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穿過她顫抖的影子，在确認瘾君子不再動彈後轉過身。

背着月光，江原真理看不清他的臉。

“你還好嗎？”她的英雄問道。

冰涼的觸感劃過臉頰，不知是汗還是淚。

“我很好。”

在這潮濕陰暗的噩夢之夜，一位警察成為了江原真理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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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我找誰做介紹人去見首領比較合适？”

“您要回來了？看來今天去哈林您見識了些新鮮東西。”

“嗯。破壞規矩的人多了，有人會受傷。看到有人受傷，我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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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迪·朱利安尼，“美國市長”，曾經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主導了對美國五大mafia家族的清除行動。

**RICO，Racketeer Influenced and Corrupt Organizations Act，反詐騙腐敗組織集團犯罪法，是起訴mafia家族的重要武器。

***MIDORI，五島綠，著名小提琴手，上世紀八十年代與紐約愛樂樂團合作登上世界舞台。

****祖賓·梅塔，1978-1991年就任紐約愛樂音樂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