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着痕迹地收起手機,說道:“不活動怎麼算得上練習賽?我今天可是狀态絕頂啊。”
“不愧是你。”忍足擰開瓶蓋猛灌一口,“剛才是有電話?”
平日在比賽和練習時,他都會把手機靜音。他垂下眼眸,片刻的猶豫後撥回了靜音鍵,又把音量按到最大,放在網球包内。
“不。”他拿出網球拍,“沒有電話。”
這是一場幹淨利落的比賽。白石藏之介厭惡多餘,力求簡潔,站在網球場上就要直指勝利。而今天,他等待着空白。
嘭,發球得分。
安靜。
嘭,回擊得分。
安靜。
隻有裁判席上的不斷累積的比分和對手逐漸挎下的苦瓜臉提醒着他現在還在比賽。
他暗自期待的,那一聲突兀的手機鈴聲并沒有響起。他預想之中的尴尬,略帶炫耀的辯解情節并沒有降臨。
你沒有接到他的電話。你沒有回他的電話。
大腦有點熱,一不小心就給對手剃了個光頭。
“嗯……真是絕頂!”白石藏之介用沒有纏繃帶的手撫過挂上汗珠的發梢,一種不愉快的夏日粘膩停留在指尖。他夾起球拍走下場。
忍足謙也把毛巾扔給他:“6比0,你還真是毫不手軟。”
“說什麼呢,應該是本應如此才對吧?”他将球拍塞進包裡,再一次确認了手機屏幕。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短信。
失望堆疊,将白石藏之介推入未知的煩躁中。不過是一通電話罷了,而且對方也不過是個稍微有點可愛,聯絡也不多的女孩而已。過去的他明明就享受着這種輕松的追逐遊戲,即使遭到拒絕也很開心,不如說他原本就在期待這種距離感。
本應如此才對。
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微妙的不甘心。
“部長,今天有沒有拉面啊拉面——”
“不,今天還有事。還有别想讓我請客,去找小修啦。”他揮着手走回休息室。
很可疑……今天四天寶寺的部長很可疑。部員們交換眼神後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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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藏之介走出休息室的淋浴房,重新纏好手上的繃帶。離開四天寶寺時天色已經見晚,要這麼直接回家嗎,又或者去補充點新的繃帶?不知不覺到了天王寺車站前,一旁的公園傳來音樂的悶響。
今天天王寺公園有演唱會嗎?這麼想着,他看到了位于公園入口處的宣傳展闆與指示牌。神南高中的小提琴演出,是露天的免費巡演。小提琴,又是小提琴。他記得這個叫東金千秋的人,他在夏季音樂會上出場過,也是不接電話的江原真理出場過的那場音樂會。
你可不能陷進去,白石藏之介,你的眼前就是滑坡謬誤的起點,一旦放棄帥哥尊嚴開始對一切有關江原真理的事物捕風捉影,你的完美主義……
“啪啦啦啦。”大聲到冒犯路人的短信提示音響起,發信人正是他心中念叨的那個女孩。
“白石さん,沒有接到電話真的非常抱歉。其實我現在在天王寺公園有一個小小的演出,剛才也是因為排練才錯過了,對不起!如果您有空的話也可以來看看,演出是免費的哦!”
好吧,滑坡就滑坡。他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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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白石藏之介穿越熱情的粉絲擠到靠前的位置時,演出已經接近後半。女孩子們剛想開口抱怨,在見到他那張俊臉上清爽的笑容後默默讓出些許空間,又略帶失望地望着他繼續向前走去。
東金千秋的夜後尾音剛落,有力的琴聲就自後台傳來。在觀衆們疑惑與期待的眼神中,你一步一步走上舞台。
你依舊是那套平日練習常穿的的白襯衫與收腰長褲,與舞台的絢麗格格不入,但查爾達什那歡快而又熱情的樂句才是你此時的代表。
電子小提琴奇妙音色帶來的怪異感被芹澤睦恰到好處的伴奏沖淡。這不是商演,不是比賽,隻是朋友間的玩鬧。熱烈緊接着最後一曲,在台下的驚呼聲中你與東金交換手中的小提琴,由他帶出哈利波特中海德薇變奏曲的主旋律,而你則用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匣子作為呼應,猶如一場流行與古典的對決。
樂手無需浮誇的介紹,你與神南三人逐個握手,又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這種不同于音樂廳的,撲面而來的支持與歡呼讓你有些不知所措。你有些暈乎乎地走到台下。東金和土岐已經開始他們的粉絲簽名會,而芹澤睦和你則來到後台确認其他事宜。
“以後如果有雜事可以直接聯絡我,反正你和部長他們說了最後也會落到我頭上。”芹澤将他的聯絡方式遞給你,“還有鋼伴的事,如果時間安排和部裡行程不沖突的話,我很樂意。”
“請多指教,芹澤さん。”
“江原さん!”一道莫名相似的聲音自你身後傳來,你轉過頭望去,竟然是白石藏之介。
沒想到他真的來看了。你心懷驚喜揚起手向他打招呼。他似乎愣了一瞬,随後幾步走到你身邊。
“是你的朋友嗎,那麼我就不打擾了。”芹澤又向白石禮貌地點頭緻意,“今天很感謝你能答應部長任性的要求,接下來也請多指教。”他快速結束對話,給你們留出空間。
明明是你主動邀請白石來看演出的,不知為何又不好意思起來,目光遊移說不出一句話。
“我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江原さん的表演,真是絕妙的體驗啊!”白石藏之介一邊說着一邊帶着你向外走。
他的嗓音帶來模糊的既視感,你一個走神被後台的電線絆得失去平衡。
“嗚哇……!”
“小心!”
白石眼疾手快,環住你的腰将你撈回正軌。介于燥熱與溫暖之間的體溫包圍了你,甚至帶有些許蒸騰的濕意。沐浴露的香味濃郁起來,幾乎要将你腦中的理智趕走。
這陣遲疑究竟無意還是有意你無處追尋,直到羞澀追上常識,你才小聲說道:“白、白石さん……謝謝,我現在沒事了。”
“是嗎,小心腳下哦。”他依舊遊刃有餘,而你卻隻在他明亮的雙眼中瞥見自己朦胧幾近渙散。
他松開懷抱,你不敢再擡頭去看他臉上的表情,
危險,這太危險了。你的雷達響得震耳欲聾。這也許隻是他平易近人的個性,若是将其視作特殊對待隻會失掉意志與主動權。江原真理,醒一醒!
悄悄做了個深呼吸,待到離開舞台區域,你已經恢複了原本的平靜與從容。
“就算這麼盯着地上,也不會平白無故生出錢。”
“我這不是聽從白石さん的建議,努力在小心腳下嗎。”
“害怕摔倒的話可以牽着我的手哦。”
“把我當小孩戲耍嗎?我可不會讓您得逞。”
沒錯,就像這樣。維持合适的距離,維持原來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