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紙袋和手機收好,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我馬上就來。”
你走出青春學園的校園,在回到市區的路上,你路過街邊的飲品店。你停下來買了杯咖啡。
正當你在等待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熱烈的呼喚。
“啊,真理ちゃん!你居然在這裡!”你轉過身去,闖入視線的是紅色襯衫搭配金色西服的張揚男生,束起的髒辮和晃眼的金鍊子更是奪目。
如果不是同級生,你根本不會把円城寺阿蘭與小提琴首席聯系在一起。円城寺阿蘭是關東藝術附中音樂部的部長,也是管弦樂團的小提琴首席。
大難臨頭,你和這個家夥對付不來,所以才退出了管弦樂團和合奏,隻參加了獨奏比賽。你倒吸一口涼氣,用眼神催促店員趕緊把咖啡遞給你。遺憾的是,店員有自己的工作節奏,還在慢吞吞地給你的咖啡拉花。
反正都是用蓋子蓋上的拉什麼花啊!你在内心咆哮。隻好調整心态準備應對金色旋風。
円城寺自來熟地一把搭住你的肩膀,你渾身一縮,但還是顧及他的面子沒有做出太大動作。
“真理ちゃん現在都不來參加部活了,真的不考慮回來參加合奏嗎?我們這次選了超難的曲子,而且啊,我真的很想參加獨奏的比賽,要不我們互換,你來當合奏的第一小提琴,我去參加獨奏比賽……”他說着說着一把抓住了你的雙手。
每一種假設都堪比噩夢,你被他的語言攻勢吓到了,一時不知道從哪一句開始回答。所以你才一直躲着這個家夥!
“呃……那個……”你稍微用力想要掙脫他的手,可惜円城寺對看眼色和讀空氣不感興趣,他甚至加大了力度,身體也逐漸靠近。
這個家夥正在越界,他再靠近一步我就不客氣了。你在心裡給他下了最後通牒。
“江原,你在這裡做什麼。”
側後方傳來你并不熟悉的聲音,你沒有反應過來聲音的主人是誰。
“拜托了!今年有那個風頭正盛的冥加玲士,給我一個機會,我要在獨奏上打敗他……”円城寺隻是瞥了一眼你身後的人,繼續滔滔不絕。
身後的人一步上前,你終于得以看清他的真面目。竟然是手冢國光。你陷入了進一步的慌亂,為什麼他總是撞見自己遇上麻煩的場景?你不想讓他見到個人生活中不好的一面。
“把她的手放開。”簡單一句話,缺少表情的臉終于讓円城寺意識到形勢有變,他馬上松開了手。
而円城寺那邊,另一名女生也加入了對話:“阿蘭,我等了好久了……江原真理。”女生在見到你之後低聲念出你的名字,臉色也陰沉下來。
女生是円城寺的女朋友……之一。你不是故意想說的這麼刻薄,隻是円城寺在樂團裡的“女性朋友”實在有點多。當然,這一位是其中的明星,第二小提琴,有着最多的和円城寺交流的機會。
她看你不爽很久了。
“我還以為我們偉大的獨奏家在這裡做什麼呢,原來是在買咖啡啊。我真是難以相信居然會有人在練習前喝咖啡。”她的冷嘲熱諷撲面而來,你的羞恥與尴尬進一步升級。
金色的男生馬上将手投降般的舉起。他左右看看,擡高聲音說道:“哇哦……大家友好點,好嗎?”
“円城寺さん,如果對安排有想法的話,可以和監督說,我會尊重監督的決定。”你收回手,最後也隻找出了這一句客套話來回應,“接下來手冢さん找我還有事……”
金色西服不再糾纏,一臉遺憾地被女生拽走了,離開時還不忘打量了幾眼一直站在你身邊一步不離的手冢國光。
你閉眼長籲一口氣,接下來要面對的是更加棘手的情形。
“客人,您的咖啡已經做好了。”店員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臉上滿是旁觀看戲後的滿足。
你扯着笑臉接過咖啡。
手冢國光沉默地跟着你離開了飲品店。你難以忍受這種詭異的安靜,主動打開話題:“剛才,真是非常感謝手冢さん的幫忙。”
他略微微皺起眉:“沒什麼,沒事就好。”
他不再言語。
你可以預想到接下來的對話會非常煎熬。你繼續說道:“說起來真是巧,我在放學之後還去青春學園想要把手帕還給您,不過恰好您不在。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
“嗯,我知道。”
诶,這是?
似乎是你的疑惑過于顯而易見,他解釋道:“剛才不二告訴我了,明天我會去他那裡取走。麻煩你特地送來了。”
“怎麼會……”你連連擺手。你們并肩向前走去,手冢在你的身邊,以一種适合你的步速走着,他不說話,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所以我們這是在往哪裡走?你在心裡問。你悄悄擡頭看向手冢,他一臉正直地目視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你的視線。
“手冢さん接下來有預定的事嗎?”
他低頭看着你,說:“沒有,時間很充足。”
你幾乎被他的寡言少語打敗了。你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會還是不願意延伸話題,隻好努力炒熱氣氛防止冷場。
你喝了一口香氣四溢的咖啡:“原來練習之前不能喝咖啡啊,我之前還不知道呢。”
“攝入咖啡因會使得心跳加速,對于一部分體質敏感的人來說,可能會導緻肌肉抽搐。”像是終于遇到了對的話題,手冢國光流暢地解釋。
“原來如此,是有可能手抖啊,手冢さん知道的很多呢。那她說的很對,我确實不應該在練習前喝。”你又喝了一口,嗯,果然還是很好喝!
他見你毫無反省的表現,欲言又止。
“不過我下次絕對不敢在演出或者比賽之前喝了。如果在一些細緻的片段裡抖弓的話,一定會毀了整個樂句。但說起來,手冢さん的手臂才是,沒有關系嗎?”
“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
但是在比賽結束之後,你親眼看着他因為傷勢過重跌倒在地。你頓了頓,略微岔開話題:“去年,有一名種子選手在獨奏比賽中手腕受傷,在那以後,他就沒有用過原本的演奏方式,隻好放棄原本擅長的高音區,選曲也受到限制。”
你說的是星奏學院的第一小提琴如月律,這位極其優秀的演奏者也因此,沒有參加今年的獨奏部門比賽。
你擡眼看向手冢,确認他沒有厭煩。他看上去還是那麼鎮定。
“我覺得非常可惜。對樂手來說,雙手就是我們表達音樂與情感的唯一途徑,如果軀體受傷,原本可以使用的技巧,想要傳達的感情都會折損。多種多樣的可能性,就這樣在眼前熄滅,怎麼想都令人痛心……”你一邊說着一邊盯着自己生着厚厚一層繭的左手,陷入沉思。
如果這種程度的病痛發生在自己身上,你又要怎樣跨越,你的意志足夠堅定嗎?目前的你沒法給出答案。
你說的雖然是小提琴手的事,但手冢明白你意不在此。他扶了扶眼鏡,斟酌之後說道:“過幾天我會去九州治療,手臂的傷并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诶?”他突然的吐露真相讓你愣了片刻,但随即你皺着眉笑道,“這聽起來可不像是‘不怎麼嚴重的傷’哦?”
“嗯。”他不自然地偏過臉,用面無表情的臉掩飾無措。
“那就祝手冢さん治療順利,早日康複了。”
說着,你們已經到了電車站前。你放慢腳步,一個轉彎在他的身前站定。
“說了這麼多瑣碎的話,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過呢。我是江原真理,請多指教。”你向他伸出手,迎上他的目光。
他對你伸出的手思考了一瞬。其實這并不是很常見的社交禮儀,起碼在日本,女生很少這麼做。最後,他還是有力地回握了你的手。
“手冢國光,請多指教。”
想到他接下來要前往九州治療,你的心裡也有着絲絲失落。微妙的緊張感讓你享受這此刻他的沉默。電車站的喧鬧,咖啡的香味,他注視着你的模樣,他掌心的溫度,一切感官都是如此清晰。
“那麼,我就在這裡坐電車回家了。”你适時地松開手。
不擅長表達情緒的他像是終于意識到你在這裡停下的原因:“你回去……沒有問題嗎?”
他在擔憂你的安全。你的嘴角已經控制不住地上揚,你笑着咬住下嘴唇,不想讓心中的鼓動滿溢而出。
“我沒事的啦,就在很近的地方。”你大着膽子又加了一句,“手冢さん這麼擔心的話,不如我在到家之後給您發條短信?”
說完你就被自己尴尬到了,好拙劣的話術。
“好。”你沒有想到,手冢國光竟然爽快地答應了這個請求,拿出手機準備交換聯絡方式。
“哦……”你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輸入号碼,中途還好幾次打錯了數字,“那我就先回去了,手冢さん也請一路小心。”
“啊,一路小心。”他冷靜地看着你開始心神不定的模樣,一直目送你走入了車站,消失在人群中。
也許是你剛才眯着眼喝咖啡的模樣過于幸福,手冢國光在一種未知的指引中回到了剛才的飲品店。
他喝了一口自己平日并不喝的咖啡。一定要說的話,他是傳統的茶那一派的。相比茶的清爽,咖啡的濃郁和複雜有着一種别樣的厚度。
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呢?他自問。也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心跳加速是因咖啡而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