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生性不喜鬧,在這個節目裡,可不算什麼“好品質”。
夜路陡峭,雜草叢生,依稀靠着一明一暗的小手電,能有兩三米的視野。
山裡的夜路危險,還多蟲蛇猛獸,村裡人都不敢輕易走。尺绫踢路上的小石子,沿進村時的路走。
這附近也就這樣一條像樣的路,也是他們來到這裡後,唯一走過的路。楚文斌就算腦子不太好,那種情緒崩潰時,下意識也隻會選熟悉的路。
沿着往下走十來分鐘,早就沒有人煙,隻剩窸窸窣窣的樹蔭。
跟拍的攝像師心裡也毛毛的,望見尺绫,他卻若無其事,好似飯後散步,甚至還逗樹上小鳥。
導演組問:“你怕不怕?”
尺绫逗鳥:“啜啜啜。”
終于,在曆經半小時後,看到遠處坡下兩個孤單身影。
楚文斌停在路中間,背着身,孤零零,百無聊賴地揪着路邊的草。
他們的手電筒在争吵過程中掉下山崖,本來暴躁如雷的楚文斌和攝像,聽到山谷底下傳來的悠長“啪——”聲後,徹底陷入死寂中。
他們就這樣原地蹲守将近半小時,兩人被山風吹得瑟瑟發抖,在黑暗中手足無措。
聽到坡上的腳步聲,楚文斌敏感擡擡頭,望見一束光,幾個身影若隐若現。
他手邊的草被揪得滿是缺口,慘不忍睹。他低低罵幾聲,正準備站起來,卻突然瞥見一個影子。
盡管他不願意承認,可即便在黑夜的人群之中,那個城市小夥伴尺绫,尤其亮眼。
他呸一聲,立馬轉身,叛逆起步。
攝像師涕淚橫流,見到熟悉的同事,感動萬分!楚文斌輸給誰都可以,唯獨不能向尺绫這個賤人屈服。
攝像師立馬拉住他:“别走了,别走了,我腿要斷了。”
楚文斌揮手掙脫,他雖然個子瘦小,力氣卻很大,一把甩開攝像師。
坡上突然出聲:
“停下。”
楚文斌頓頓,餘光瞥見坡上的影子,意識到聲音從何而來——尺绫又在抓弄自己。他不理睬,執意要邁步,背後再度傳來一聲嚴肅:“停下。”
沒有任何輕薄,隻剩肅穆冷峻,明晃晃的一道命令。
楚文斌回頭,望見來者居高臨下,黑夜的手電光蒙上朦胧,自己自下而上望對方,眼前起一層清冷迷霧。
“嘶嘶……”
一陣氣弱聲忽地竄上他耳畔,身軀不由自主打顫,楚文斌緩緩移眼,當看到三角蛇頭那刻,渾身汗毛戰栗。
一條花紋斑駁的原矛頭蝮,正懸在他頭頂的樹叢上,兩隻眼珠子直勾勾盯來。
受到驚吓的大叫卡在喉嚨裡,楚文斌咽口水,卻隻聽到嘶嘶煤氣聲,一遍又一遍萦繞耳邊。
他的鼻尖,與蛇,隻相隔三十公分。
要是剛剛一沖出去,百分百和蛇撞個正着,現在就在送去醫院的路上了。
他想退後,剛冒出意圖,緩緩擡起後腳跟。坡上又傳來輕輕一聲:“别動。”
楚文斌的腿一下子定住,如施魔咒。
楚文斌的心跳快要炸裂,呼吸比任何一次都重,他緊張地注意到餘光角落,坡上的尺绫正放下手電筒,獨自一人,往這邊走來。
對方的腳步每接近一步,五官便顯露多一點,臉頰、眼睛、眉毛,整張面龐在逆光的陰影下,逐步清晰。
楚文斌心胸麻痹,窒息感冒出。
毒蛇開始攀爬,從樹叢堆裡落到一根細弱的樹枝上,又咔哒一掉,落到楚文斌的肩膀上。楚文斌望見枯葉的蛇背,心生絕望。
“噓。”尺绫輕輕吹,伸出一隻手。
尺绫先是半隻手,伸到蛇與肩膀前,然後頓頓,又變成一根手指,輕輕從空隙挑起。此刻蛇已經在楚文斌身上緩緩遊動,他清晰感受到,冰冷的蛇鱗滑過自己的頸脖。
“不要動。”尺绫又輕聲。他的手指挑起蛇腹,毒蛇拱起一座彎彎的小丘,空隙變得越來越大。他又将四隻手指伸出來,變成溫熱的掌心,緩緩托住毒蛇,蛇依舊微微向前遊。
蛇頭傳來的煤氣洩露聲逐漸變輕,緩緩轉為嘶嘶的吐舌聲,蛇從楚文斌肩頭,被托到半空中,又落到尺绫的小臂上,半截蛇體已經脫離後頸。
遊蛇慢慢爬過去後,楚文斌才敢移動,第一步,第二步……腳跟都在顫抖。
【我去,原矛頭蝮!劇毒蛇!】
【吓到我了,尺绫好勇,居然直接上手了?】
【這蛇我知道,五年前我在山上見過!我抓起它尾巴,它突襲我脖子,咬到大動脈,幸虧我是體育生,在樹下躺了三天三夜,才全身換血,長出新的頭!】
楚文斌惶惶跑回人群中,轉頭看仍與蛇糾纏的小夥伴,隻見到半邊背影。
尺绫沒有一絲害怕,從容平靜,仿佛他是蛇的領主。此刻正一隻手托捧着蛇,慢慢蹲下,繁密生長的野草在他手邊輕晃。
黑暗深不可測,蛇頭搖擺,身軀彎曲着,輕柔、神秘地匿入屬于它的枯葉堆中。
【天啊,媽媽,我好像看到了神】
【太優雅了。這動作,震撼我一百年,可以拍文藝野生大電影了】
【你們不覺得,尺绫有點懶意,長相也有點媚氣,很像蛇嗎】
楚文斌屏住呼吸,直到尺绫起身那刻,才猛然吸入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心口咚咚咚跳個不停,快炸開了。
剛剛是和死神擦肩而過啊!他雖然是男子氣概爆棚,可他又不是神仙,被咬一口抗不過去,真要上西天。
而尺绫呢。
楚文斌腦海中瞬息而過,占據視野的不是尺绫清晰的面龐,是他向自己走來時,面上一團模糊陰影。
那不是神,也不是魔鬼。
更像是優雅的——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