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門房收到公主府遞來的帖子。您瞧,殿下心裡呀,可還是有将軍的。”賀煜手下副将進了書房,笑着将一封鋪紅灑金的請柬遞給他。
賀煜聽聞這話,手中的軍報也沒放下,頭也不擡道:“拿我尋什麼開心。這會子她剛醒,又遭了那麼一場罪,惦記的人也不會是我,哪怕他已經不在了,又怎麼會在這時候想起我來。”
賀煜一襲合身玄色常服,端坐在書案之後,又看着軍報蹙眉道:“你瞧瞧,自赫圻少帝死後,這赫圻太後拿庶子做朝堂傀儡,偏寵方士,赫圻朝野人人自危,半分沒有當初與我軍對峙的樣子,都道奸臣誤國,我看這巧舌如簧的丹修方士若攪弄起朝堂來也不遑多讓。”
副将見他談及此事,将帖子随手擱在一旁,抱臂琢磨道:“将軍離開缙山前,曾讓下官暗中查訪缙山之戰有無什麼蹊跷,說來也怪,那時沙場上,不曾見過方士的身影,不過……在清理戰場時,下官在一位赫圻将領的屍身上找到了一方布滿裂痕的羅盤。”
“羅盤?”賀煜蹙眉問道,“赫圻将領中也有修習這道玄之術的人?那幾名将領都是常與我軍交手之人,從前怎麼不曾聽過其中還有喜好這些的。”
副将拱手道:“下官當時清理戰場時,也是有些奇怪。不過那會兒隻瞧了那麼一眼,将那羅盤收了起來,便被林中一道黑影吸引了過去,那黑影下官無能,并未追上。不過,将軍可還記得,當時下官禀報過那人的形貌,似是行伍出身的人物,擅輕功逃遁之法,青銅鬼面看不清面容……”
賀煜哽住,歎息道:“這事爛在肚子裡便是,也不可向旁人提及了。”
賀煜心中暗道,應是靖遠侯被親子身死之事亂了心神,才露出馬腳來,宋期用命換來的宋家清白,靖遠侯幾經生死如今能夠活下來,哪怕是為了曾經并肩的友人也好,也要替他遮掩此事,不可叫旁人知曉,引出什麼亂子。
“那方羅盤在何處?”賀煜思慮過後,又問。
“哦,下官此次入皇城,還帶了來。”副将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沉甸甸倒是有些分量。
賀煜接過,細細打量羅盤的裂痕走向,不知在想些什麼。
副将見狀,拱手道:“将軍若無事,那下官便告退了。嗯,那這請柬,是怎麼處置?”
賀煜拿了帕子将羅盤裹住,随口道:“好,那便退下吧。什麼請柬?”
副将:“……”不妨事,賀将軍近日常常神思不屬,作為副将又能怎麼辦。
副将指了指那鋪紅灑金的請柬,小心重複道:“下官來時,恰見着門房收了這公主府遞來的帖子,縱然将軍與殿下有交情,這皇家的帖子,是不是也不能随意處置了。”
賀煜深吸口氣,不可思議道:“當真是殿下派人送來的?”
他看着那帖子,拿也不是,丢也不是,心下除了震驚當真沒什麼旁的想法。
也不能這麼說,震驚之餘,倒是連連吸氣。
殿下,宋郎君身死不過半年,也算是屍骨未寒,眼下都城中你我的議論猜測已是讓我無顔見你,從前的那些旖旎心思更是放下了,這倒讓我如何是好?
副将偷眼瞧了瞧賀煜:“将軍……?将軍?”
奇怪,為何将軍不見半分喜色?
“啊,這兒……你代我去見殿下,若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都傳達于我。”
“将軍!這如何使得?殿下是給您遞的帖子。”
“如何使不得?殿下與我的交情,那是再清白不過的過命交情,你又是我的得力幹将,這事沒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天字廂房内,旭泱身披一襲狐毛大氅,看街道中小攤的吆喝販賣聲,秋棠上前遞給她一個暖手銅爐,低聲問:“殿下沒受傷吧?好不容易殿下出來散心透氣,這馬車輪毂怎麼就壞了。”
旭泱接過手爐,冰涼的手心暖了些。
女郎情緒無波,問道:“派人查過了?”
秋棠回道:“查過了,那馬車輪毂是長期磨損所緻,府中的車夫也是老人了,這事是疏忽所緻,也罰了俸。”
旭泱看着手爐外層蓬松的短絨:“既如此,疏漏在所難免,給個提醒便罷了,他們讨生活不易,不必罰俸。”
“殿下如今心軟了許多。”秋棠看她畏寒的模樣,有些辛酸難言,“殿下這場病還是有些傷了根本,那時本不适合再上戰場了,殿下傷口反複崩裂,沒有及時恢複。如今秋涼氣爽,殿下卻早早換上了這大氅……”
旭泱笑了笑,輕聲道:“此次議和之事一了,雲國也會有幾年太平日子了。趁着這時候,本宮也可好好看看這山河。我這昏迷,倒是把春天的花期錯過了,本想着今日無事,便去田莊看看的。”
秋棠看着她手中摩挲的重瓣山茶玉佩,錯開眼,勸道:“秋棠知道那宋三郎是位金相玉質、百世無匹的人物,殿下與他又曾經交集一場。可殿下是這雲國的長公主,是這金玉堆砌、權勢在握、衆人仰望的存在。您如今又有軍功在身,如今戰事平定,許多世家公子都傾心與您呢,殿下不妨多看看,說不定會遇見更好的郎君呢,殿下當真打算守着那份無果的情一輩子麼?”
“他不願我忘了他。”旭泱回道,指尖拂過那花瓣細膩的痕迹。
“是,宋郎君不願您忘了他,可這也是您的借口而已,不想忘記的,難道不是您麼?”
酒樓大堂起了些喧鬧聲,一位夥計攬客笑問:“客官可是想吃些什麼菜?本店的招牌要不要看看,您是尋人麼?啊,确實有位小姐上了天字廂房,勞您等下,我這邊去問問那位貴客的意思。”
旭泱與秋棠對望:“今日出遊,可還有人知曉?”
門外夥計叩問,秋棠明白了旭泱的意思,揚聲道:“是何人物?我家小姐不便見客。”
夥計為難道:“擾了小姐清淨,那位郎君說,與天字廂房的貴客有約,小人看那郎君眉目周正,不似歹人,您看是否帶上來。”
“有約?既如此,便請這位郎君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