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泱握緊郎君發顫的手,擡眸看他,耐心道:“子殷,你是最清楚的。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沙場上從來都是生死的較量……若是在與外敵拼殺之時有所猶豫,等待着我們的,可能就是城池易主,民不聊生。”
她又和緩語氣:“今日,是我錯了,不該莽撞上前,不顧身後,險些失了性命。”
宋期咬緊牙關,側過臉,閉上了眼睛。
他低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再也不想承受親人愛人死生離别之苦了。我……我不想有一天,殿下會如我大哥般……”
他倉皇止住了話語,“瞧我,說什麼晦氣話,我隻希望,殿下每一次出征,都要好好得活着回來。殿下是雲國百姓心中的常勝将軍,可于我而言,殿下的每一次受傷,我都會心疼,子殷恨不得能夠将殿下所受的傷痛轉移到我身上。”
“子殷,你在說什麼傻話,我與你,将會好好地、長久得在一起。”
宋期握緊藥箱的皮革提手,萬千思緒不知該如何吐出,他冷靜下來道:“既如此,那殿下好好休息,今日殿下有傷,我與扶風他們去一處歇息,若有事,記得喊我。”、
冷月高懸,棗紅色駿馬如風似電,悄聲入城,如同火星照亮公主府一處殿室。
旭泱将馬鞭交給身側的靈雨,又脫下帶着寒意與水霧的鬥篷。
“秋棠,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秋棠從一旁拿起個精細雕花的木盒子來,眉眼帶笑道:“都在這了,這些毒可是屬下的挑了許久的,毒性上乘,若是一齊使用,那滋味,真是……”
扶風從窗外跳下,聽見這話狼狽地摔到地上。
“秋棠姐姐狠起來,我等都要甘拜下風了。”扶風悄聲道,“殿下,宋郎君已經熟睡了,有清夜在帳中守着,您放心。”
旭泱眯起眸子,眼神狠戾,她把玩着手中的雕花盒子,淡淡道:“好,我與這厮,今夜可要好好談談了。”
碧雲殿内室,一桶冰水澆下,刑架上的人已經快要分不出身形來,他應激渾身顫抖着,勉強擡起頭來。
他聲音古怪,譏笑問道:“雲國的公主殿下,您深夜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本宮也不想與你繞圈子了,說罷,你與宋期說了什麼?”
“喲,我的好兒子沒跟你說麼?還以為您二位應是無話不談才對……”他眼角帶着血痂,盯着她看,一針見血道,“怕是本侯的好兒子不争氣,不敢跟您說?還是,公主殿下不敢問呢?”
旭泱從腰間拿出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來,又轉身從雕花盒子裡拿出個藍黑瓷瓶來,用一旁的刷子将那膏體均勻塗抹在匕首刀刃上,末了,她湊上前,在這人小臂上劃了一道口子。
“妖邪也不過如此,本宮向來喜歡和聰明人交談,怎麼,你是聽不懂人話麼?”
那刑架上的人嚎叫着,聲音凄厲。
“殿、殿下……”
“怎的?可别着急,本宮深夜前來,有的是時間,陪貴客好好試試,怕是我府中的人招待不周,本宮親自帶您嘗嘗,這百般滋味。”
她将匕首上移,“本宮實在是,看不慣你這副面孔很久了。施虐者頂着受害者的面容存活在這世上,饒是本宮在這邊關厮殺了多年,還是覺得,貴客的小人行徑比赫圻小兒怕是更讓人惡心。”
那刑架上的人心中有算計閃過,不知做了什麼,面容變幻成一副再讓她熟悉不過的樣子,輪廓線條甚至是讨好的柔和了幾分般,他嗓音清冷又帶着求饒與讨好。
“殿下,難道您不想繼承大業麼?我可是從萬千世界走來,我知道的要遠勝于他,我佩服你這種女中豪傑,不如你我聯手,我可以給你提供我所擁有的能力,我的面容也可以變成你喜歡的樣子,而你,隻需要分享給我你的權利,如何?是不是劃算極了!”
“如你這般寡顔鮮恥的,本宮還是頭次見。”旭泱心中驚詫萬分,眼前的人面容顯然變成了宋期的樣子,這樣的能力,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令人膽寒,她思緒快速轉動,尋找應對之策。
缙山對此人有何限制?為什麼前世此人可以登臨大寶,為什麼今生他會被困在這裡?若他有通天之法,為何不能逃出去?
或許,世間萬千均有守恒之法,若此人能力超乎尋常,能力真的可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麼?
她想到此前秋棠告訴她的,不動聲色瞧向方才劃過的小臂傷口,愈合的能力似乎……不如那日了。
她笑了笑,驚訝道:“果真是神通廣大!不知,貴客姓甚名誰,師從何處。你該曉得,若是不查明身份,本宮實在是不能放心。”
那人滿不在乎得搖頭,“名字本就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公主若喜歡,喚吾宋鶴朗也可,宋期也可……”
旭泱蹙眉道:“既如此敷衍,想必你也不是誠心。”
“放肆!吾乃天域之上掌管人間貪嗔癡的神靈,世人見我,千人千面,姓名乃是這世間最虛無的東西,生則來,死則去。你可喚吾宸绛。”
“貴客身份貴重,本宮言語莽撞,得罪之處還望見諒”旭泱低聲言語,倏忽将刑架側旁的機關旋緊,刑架上的那人琵琶骨處的鐵器深入體内,帶着倒刺如荊棘般吞噬着血液。
她拿着匕首一步步靠近:“你是覺得本宮怕你麼?神靈又如何?我,雲國的嫡長公主,天家貴胄,從不懼怕鬼神,若這世間真有域外的神靈,我刀下的鬼魂可少了幾個?”
她用匕首劃過那人的面容,不帶一絲情意,鮮血滾落,那人嘶吼着,聲線嘶啞可憐。
“你當本宮是什麼?你窺探本宮的心思,妄加揣測,未經本宮允許變成這張面皮,怎麼?是覺得本宮會對你多加隐忍,下不去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