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原本隻是有些緊張的氛圍忽然凝滞,尤菲坐在柯内莉亞手邊甚至吓得屏住了呼吸。
“科赫上将!”巴特雷光潔的頭頂滲下幾滴汗水,但他現在可沒空去擦,“這是違反國際法的!一旦重啟,不但EU、花朝,包括已經攻打下來的十八個殖民地區,都有理由向我們發起聯合攻擊!”
“隻要不讓外界知道不就好了?”科赫上将倒是不焦急,反而饒有興趣地看着巴特雷的窘态,“你和你的老師薩曼莎公爵,不是很擅長?”
巴特雷一噎,他悄悄撇了一眼坐在主位的三位殿下,見他們沒什麼表示才故作鎮靜地接着說:“自從皇曆2008年後,各國達成協議禁止進行人體實驗,我們的‘勝利之劍’計劃就此停擺。科赫上将,這是全帝國上下皆知的。”
“哦,是嗎?”科赫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
隻是盡管沒人再繼續深挖這個話題,在場的人也大抵有了些想法。
“柯内莉亞殿下,就算您認為不應該直接将人逮捕,也該限制他的行動——就算他不是什麼可疑人物,他也是舊霓虹前首相的兒子。這樣的人,有着這樣的身份,和我們帝國有着國仇家恨。憑什麼這樣心甘情願地為我們帝國效力呢?”
“是啊殿下。之前我們将他判處死刑的時候,11區掀起了多大的風浪?可見他還是賊心不死……”
“請不要這樣說。”打斷這位中将說話的,是尤菲。
尤菲今天穿的是最隆重的一身禮服,束腰将她的腰肢勒得很近,讓她有些呼吸困難。盡管如此,她依然維持着她莊重地儀态:“民衆并非因為‘前首相之子被判處死刑’而不滿,而是因為‘有11區人遭到不公的審判’而不滿。您的歸因是錯誤的。而且他昨夜雖然身在密室,卻差點兒死去。你們因為這個懷疑他,也是不合理的。”
那位中将沒想到自己會被尤菲米娅反駁回來,臉色有些不好看。但尤菲畢竟是公主殿下,他也不好當場發作,隻能強壓着怒火,用一種平整又僵硬地語氣辯駁:“那可能是苦肉計!否則子彈為什麼剛好擦過他的心髒?之前那次也是一樣!否則判決後他為什麼會被ZERO救下?被救下後又為什麼要選擇在白天進入人最多的街道?他就是故意用這種方式逼迫帝國将他無罪釋放。”
“那是因為……”
“鮑爾,”科赫上将制止這位鮑爾中将的發言,“你弄錯了,這位前首相之子,是因為救了公主殿下,戴罪立功才被釋放的。逼迫帝國這種渾話,就不要再說了。”
尤菲張張嘴,她想要替樞木朱雀辯解,可是有了科赫前面那一句,她無論再說什麼都好像帶了個人立場……連帶着如果皇姐和皇兄替她說話,也會被這群人以這樣的方式擋回來。
“說來說去,你們在意的無非是‘他的能力不足以讓軍部開啟先例’和‘他對帝國的忠誠值得懷疑’。是麼?”柯内莉亞手裡的簽字筆,輕而緩慢地敲擊着桌面,像是牆上的挂鐘。一下一下,勻速地敲着。
“總的來說,是這樣的。”科赫上将點點頭:“您也知道如果不公布他才是白色騎士,他與藤堂私下見面的事,就一定會讓普通軍士質疑他的立場。這對于我們日後掌管11區非常不利。可如果公布出去……騎士和本國的将士們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殿下,為了一個殖民地的外人,不值得。”
“可難道就要這樣不清不楚地把他趕走嗎?”尤菲還記得樞木朱雀說過的願景,如果真的就這樣被趕出軍隊……“這樣何嘗不是對效忠于我們的編号區居民的打擊?難道這樣就有利于……管理了嗎?”
尤菲急中生智地說完這番話後,本以為對面會被自己問得啞口無言。哪知道科赫上将居然露出了一個微笑——那裡面竟然帶着一絲滿意。就好像他早就等着,等着有誰能把這句話點出來似的:“尤菲米娅殿下說得很有道理。這樣确實不好——柯内莉亞殿下,我們之前不是提到了該讓誰作為先鋒隊,去破壞府糠基地的對空防禦系統。我看,不如就讓他駕駛着蘭斯洛特去吧。既可以證明他的能力,又可以證明他對帝國的忠心。您認為呢?”
尤菲瞪大了眼睛:“他昨晚上才……”
“可以。”柯内莉亞打斷了尤菲的話。簽字筆的敲擊聲終于停止,然而尤菲卻仍然覺得有什麼在敲擊着自己的心髒。
“那就這樣定下了——如果他能活着回來,我會公布他的身份,并且将他帶往EU前線。至于之前那些破事,你們就都給我爛到肚子裡去。”
會議室裡沒有人再反對。
“散會。”
紙張的悉索聲和椅子腿與地面的摩擦聲響起。軍官官員們陸陸續續地離開。尤菲安靜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是今天的束腰太緊了,還是她的心情過于沉重,她覺得自己非得大張着嘴呼吸才行。
這個房間裡太悶了,悶得她喘不過氣來。
克洛維斯有些擔心地看着她:“尤菲,先回去把衣服換下來吧。今天的束腰是不是綁得太緊了?坎蒂絲這個侍女長是怎麼當的?”
“克洛維斯。”柯内莉亞沉聲道:“你先回去。”
克洛維斯縮了縮脖子,他看着尤菲蒼白的小臉還想說點兒什麼。但是他的餘光瞥見柯内莉亞……“早點兒回去休息啊,别想那麼多。”他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會議室裡隻剩下她們兩人。
“姐……皇姐,難道我們不應該想辦法調查清楚當時的真實情況,還他一個公道嗎?隻要有了真相,他們就再也不能這樣污蔑别人了。”
認真思考過的話說出口後卻沒有得到回應。她迫切地想得到答案,伸手拉住了姐姐的手臂:“皇姐?”
“尤菲。”柯内莉亞像是在歎息,又像是在欣慰。她擡手輕撫着妹妹的發頂,替她一點一點理順着并不需要打理的鬓發:“沒有人在意真相。如果他們真的在意,樞木朱雀就不會被當做ZERO,差點兒判處死刑。”
尤菲怔怔地松開了柯内莉亞的手。
是嗎?
是啊……
她又想起了她在帝都上學時,老師們、同學們對編号區的形容:落後、野蠻、粗魯……帝國的介入是為他們帶去文明。
沒人在意真相。
根本沒人在意真相……亦或者,隻看見那些“需要”和“可以”被看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