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鳴!”
當喊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徐知星大口喘氣,躺在陽台的水泥地上,好半天才呼吸正常,黑亮的大眼睛隔着圍欄直勾勾地看着旁邊陽台的小孩,可路西鳴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路西鳴你怎麼不說話啊?”徐知星從旁邊零食袋裡拿出一根棒棒糖,咳嗽兩聲,用嘴咬開包裝紙,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說,“你吃不吃糖啊?”
“路西鳴?”
“路西鳴!”
“路西鳴……”
“路西鳴你怎麼總是一個人在陽台上啊?”
第七十八遍。
從今天早上截止到現在,徐知星一共喊了七十八次他的名字。
盡管自己一次都沒理他。
可就算自己不搭理他,徐知星也玩得很開心。
他會看天,看雲,看天空中飛來飛去的小鳥,聽微風吹在樹葉上嘩啦作響的聲音。世界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充滿了新鮮感。
又在吃棒棒糖。
徐知星今天已經吃了三根棒棒糖,五個果凍,兩瓶娃哈哈,一包辣條以及半塊巧克力。
每一次還不厭其煩地問自己吃不吃。
橘黃色的太陽光移到了右邊第二棟樓,徐知星的媽媽林女士還有三分鐘就要下班到家了。
路西鳴已經聽到樓下自行車鈴叮鈴鈴的聲音了。
五。
四。
三。
二。
一。
“徐知星!”
“你今天又在家裡吃了這麼多零食!我看你晚上是想吃竹筍炒肉了!”
随之而來的是徐知星小聲辯解的聲音。
“媽媽我錯了,我以後不吃那麼多了……”
路西鳴唇角微微揚起。
這就是五歲徐知星的暑假生活。
喊路西鳴,吃零食,挨林女士罵。
日複一日,一直到暑假過半,某天路西鳴早上起來沒有看到徐知星在陽台。
“媽媽,我真的要去爺爺家嗎?”
林芳給徐知星穿好新買的鞋子,“你爸整天在工地監工,我也要去廠裡上班,你白天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把你送到你爺爺家去。你果果哥也在,你們倆做個伴。”
徐知星小臉皺起,臉上肉嘟嘟的,像個糯米團子,此刻剛睡醒,臉頰上還染着紅暈,不樂意地嘟囔:“我不想去找果果哥,他每次都搶我零食,還打我手。”
“他打你,你也揍他啊。”
“他長得胖,我揍不過他。”
“那你就去告訴爺爺。”
“爺爺不管呢?”
“那你就使勁揍,他敢打你,你就扇他。”
林芳性格潑辣,在廠裡是出了名的小辣椒,組長見了她都要繞路走,也就生了徐知星這幾年才散發出一點母親慈愛的光輝。
有慈愛,但不多。
此刻她正忙着收拾徐知星的書包,“給你買了兩排娃哈哈,一排給果果哥,一排自己喝。你一天喝一瓶,喝完我就來接你了。”
徐知星立馬跑過去護住書包,“我才不把娃哈哈給果果哥。”
“我要給路西鳴。”
林芳手上的動作停了下,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自己兒子,“路西鳴都不理你,你還天天往人家旁邊湊。”
“可是路西鳴不欺負我啊,他也不搶我零食。”徐知星拿出一排娃哈哈想要跑到陽台遞給路西鳴,卻被林芳直接從地上抱起來。
“别去了,我們要趕不上大巴車了。”林芳将陽台的玻璃門拉好。
當年廠裡分的家屬樓,兩家在一棟樓的兩戶,陽台挨的近,甚至大人都能直接翻過去。
路西鳴爸媽原先也是林芳紡織廠裡的工友,前兩年他爸去南方做生意了,搞汽車制造業,當上了老闆。他媽也辭了廠裡的活,在本地開了家美容院。
前些日子兩個人鬧離婚,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在各自的事業上大展拳腳。路西鳴就成了多餘的累贅,請了保姆在家照顧。
平時這孩子話就少,一整天都不見吭一聲,棕褐色的眼睛裡不知道想的什麼,長得倒是像個瓷娃娃一樣,可是偏偏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不讨人喜歡。
家屬樓的小孩都不願意和他玩,也就自己兒子缺心眼,人家不理他,他還眼巴巴地往前湊。
路西鳴站在陽台,從欄杆縫隙看到徐知星穿着淺藍色的防曬外套,頭上還被林芳紮了一個小啾啾,坐在那輛鳳凰牌自行車後座的紅色椅子上,漸漸消失在拐角。
路家的保姆劉菊看着晚上幾乎沒動的飯菜,埋怨道:“你早說你不吃,我就不做了,浪費我功夫。”
路西鳴沒說話,從沙發上站起,“嘭”得一聲鎖上門回到自己的卧室。
保姆看着緊閉的房門,翻了個白眼,罵罵咧咧道:“怪不得爸媽都不願意養,人小脾氣大。”
徐知星在爺爺家待了三天,以把徐果按在地上揍哭作為結局,結束了自己的寄宿生活。
林芳和大嫂在徐爺爺家大吵一架,最後林芳大獲全勝,光榮地帶着徐知星回家。
“媽媽,我以後還來爺爺家嗎?”絲絲縷縷的晚風吹過發間,徐知星坐在自行車後座舒服地眯起眼,他眉骨上被徐果抓了道紅色的劃痕,幸虧沒傷到眼睛。
這下把林芳心疼壞了,馬不停蹄地就帶着兒子回家了。
林芳正用力地瞪自行車,此刻聽到徐知星的話,蹬自行車的腳更加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