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豇好踉跄着爬起來,暗紅血珠順着崩裂的虎口滴在地上。遠處落雷如千蛇狂舞,将整個霆湖吞沒在其中。他反手去拔背後長劍,卻發現輕鳴劍已經無論如何都凝不出形了。
李屹炱突然擋在他面前:“你已力竭,現在闖進去也無濟于事。”
“讓開!”江豇好雙目赤紅,顯然已經無法用理智溝通。
話音未落,最大的一道驚雷劈在湖心正中。江豇好看着自己映在焦土上的影子劇烈晃動,他從未像此刻一樣恨自己的軟弱無力。三百年前,他們并肩作戰,而如今,他隻能眼睜睜看着師妹被這種低級妖物拖入水中。
玄鐵護腕重重磕在他頸側,世子的護衛竟用擒拿術将他按倒在地。沾着泥污的銀甲壓住胸腔時,江豇好聽見自己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你以為我不想救?”向來溫潤的聲線此刻嘶啞如鈍刀刮骨,“這種級别的鬥法,我們摻和進去隻能白白送死,反倒要叫真君分神。”
又一道閃電劈開蒸騰水霧,這次他們看清了湖中深處的景象,所有雷流全部集中到了那大蚌的殼上,反倒成了一個天然的護盾。江豇好掙紮的動作突然凝滞,他想師妹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這麼多年過去,自己反倒一日不如一日,心智還未及過去沉穩成熟。
見他冷靜下來,世子打了個手勢命手下松開桎梏,親自将腰間水囊塞進他懷裡,裡面晃動的卻是止血藥酒:“真君好不容易将您找到,等到妖物除盡,發現您又失了蹤迹,我可擔待不起。”
這個您字顯得微妙,李屹炱畢竟身份貴重,能被他以如此态度對待。究其根源,還是因為昭法真君稱此人為師兄。兩個慣常圓滑的人隻消稍一對上眼神,便知曉對方心中盤算。果然江豇好的注意力轉為戒備岸上這批人,擔心自己再被抓去做人質威脅師妹。
第九道玄雷劈下時,那堅硬外殼也抵擋不住,随高溫綻出道道裂紋,細嫩的裡肉被烤的焦糊,蚌精發出震耳欲聾的慘嚎
盤坐在其腹中的昭法真君睜開赤金雙目,喝問道:“孽障!爾犯下數罪,假借鈞司玄君之名,先妖祭淫祀食人,後盜取全城生機。本君執掌天規刑罰,如今倒要聽聽,你的惡念是貪那三寸香火,還是恨這十丈紅塵?此刻若肯散去修複将功補過,本君便将你的惡魄封印,許你殘魂守辟邪大陣贖罪。”
腥鹹的消化液裹着雷火倒灌進來,蚌壁内沉積千年的怨氣突然凝成鎖鍊,将她拖入正在蠕動的肉壁上。
“嗬嗬嗬...我有什麼錯?倘若不是我庇佑着霆都,這裡早就變得和外面一樣民不聊生了!他們享着我帶來的福氣,獻祭幾個人來吃吃又能怎樣?而你,高高在上的昭法明鏡真君,不是号稱自己剛正不阿,心系天下麼?我們這些異類從來就不在你的眼中,你算什麼天神?”
蚌肉猛的裹來,萬千怨珠如星隕砸向昭法,“真君豈知蚌族孕珠之痛?如今教你也嘗嘗被天雷撕碎的滋味!”
天雷更密集的落下,集中于一處,在蚌精的慘叫聲中,顧耽耽嗤笑着握住劈到眉心的雷柱:“嘴倒是比妖丹更硬,既然你一心救死,真君就成全你。”
鏽蝕的雷紋片片蘇醒,幽藍電光從她指尖漫向全身,在左肩凝成猙獰的狴犴雷紋,這是雷霆都司掌刑時才現的敕令。
绮珠的聲音顫抖起來:“你竟然繼承了母親的......”
蚌殼炸裂的轟鳴聲裡,岸邊紫薇星宮衆人看見永生難忘的景象:少女踩着雷龍破浪而出,集天地間電光于一身,如利劍斬破黑暗。琨虹甘願為其俯首,一步踏至雲颠,她站在天道之眼下,睥睨衆生,彷佛是一切的主宰。
有些已經恢複神智的百姓控制不住的跪下磕頭,此時才明白自己拜的妖物在真神面前是多麼可笑。
然而蚌殼裂痕間滲出的幽光突然暴漲,顧耽耽指尖跳動的雷蛇被硬生生逼退三寸,好似被同源的力量彈開。她眯眼看着蜷縮在殘殼深處的蚌精,那團曾經瑩潤的軟肉已布滿焦黑孔洞,卻仍死死裹着一縷琉璃色的精魂。
“你究竟吞吃了誰?”昭法踏上湖面凝結的電網,每走一步便震出攝魂的雷音。蚌精外殼應聲又崩落大片,露出内裡的血肉模糊。
绮珠發出瀕死的尖嘯:“不要過來!”它被劈爛的觸手突然刺穿自己心口,将精魂更深地捅進血肉:“隻差一點...隻差一點...母親就能重回現世了...”破碎的蚌肉裡凝結出一層金色的薄殼。
顧耽耽瞳孔驟縮,她胸前雷紋突然灼痛,隐約猜到這蚌精口中所說的母親是誰,卻不敢相信。
“不管是誰教你的邪術,本君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逝者絕無可能回到現世,哪怕是神明消亡,也要一同流往歸墟。”昭法并指如刀劈向绮珠,雷光卻在觸及精魂前急轉避開。
蚌精趁機噴出淬毒液體,卻在雷紋映照下化作漫天星屑:“怎麼不可能?你身邊那個,不就是如此麼?難道就因為你是高貴的天神,可以這樣做,而我是低賤的妖物,便萬般皆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