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脈深處傳來龍嘯般的轟鳴時,樓中二人尚且劍拔弩張,錯金劍正直指向李屹炱。虎豹紋剛剛回到劍刃上,世子的耳墜突然迸出青光,整座桂閩樓的地磚便如活魚般翻湧起來,形成莫名的卦象。
"殿下當心!"三名近衛撲來的瞬間,梁柱上号稱十年不熄的夜明珠突然炸成碧火。顧耽耽嗅到焦糊味裡混着的鹹腥氣息,擡腳便将李屹炱踹向繪着河圖的屏風,正是這個動作讓她慢了半步,青金石地面裂開的縫隙已然開始下陷。
李屹炱在撞碎屏風的刹那甩出青蛇,纏住顧耽耽手腕。樓外驚雷同時炸響,兩人被扯進翻湧着的八卦陣眼。青銅戟砍在陣紋上迸出火星,絲毫不能使其停下。一旁年輕的侍衛眼睜睜看着主子消失在漩渦裡,竟徒手去抓正在閉合的巽位陣門,五指頓時化作森森白骨。徐世憂當機立斷,斬下他的雙臂方才保下一命。
兩人就這樣憑空消失,陣紋複原地陷,竟然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除了那名侍衛不斷哀嚎,其他面面相觑,不敢輕舉妄動,隻待徐世憂發話。他好歹是紫薇星宮宮主,什麼場面沒見過,但有人膽敢謀害宗親,真是嫌命太長了。
“往京城傳信,向太子殿下禀報。其他人随我出樓找刺史,樓中有這種奇詭陣法,我不信他一無所知。”
對于武神而言,這種程度的沖擊并不算什麼,然而顧耽耽的耐心已然耗盡,她揪起癱倒在地的世子,喝道:“不要再跟我玩小把戲,就算你是宗室子弟,我也照殺不誤。”
李屹炱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要錯位了,痛的他張了幾次嘴,才發出氣若遊絲的聲音:“昭法真君明察秋毫,我的身份自然是瞞不過您,可這一切卻并非我所為。不信您觀這四周,我若要殺自己的手下,犯不着如此大費周章,還要得罪您。”
昭法的神識在第一時間已經把這空間觀摩完畢,準确來說,這裡更像是一間封印密室。地面是由某種半透明的物質凝結而成,每踏一步都會泛起血色漣漪。世子那些失蹤的手下正被封在晶層之下,他們大張的嘴定格在最後嘶吼的瞬間,已然沒了生機。
牆壁仍是由那八根大柱拼接而成,卻不似樓上那般寬敞,反而壓縮到了極點。大柱上本該神聖的星圖此刻爬滿暗紅血絲。畢月烏的羽翼插着半截斷指,心宿二的朱砂眼珠其實是顆幹涸的人心。每當星鍊轉動,這些器官就會滲出黏液,在牆面拖拽出類似星軌的濕痕。
“看來你那些失蹤的手下,便是被人用來祭柱了。”顧耽耽擡頭望向密室穹頂,大柱的衍生彷佛沒有盡頭,似乎要直伸到天上去。
穹頂垂落的根本不是鎖鍊,而是無數首尾相連的青銅人俑。每個俑身都刻着生辰八字,關節處鑲嵌的隕鐵釘正不斷滴落金紅液體。最底端的人俑面部模糊,已經不知在此呆了多久,他大張的口中伸出星鍊,鍊頭挂着半融化的河圖。
“他們不是瞬間死亡的。”李屹炱強撐着站了起來,指向東南角,那裡的銀河漩渦實則是萬千發絲編織的羅網,每根發絲都串着七枚指骨算籌。青蛇吐出一口霧氣,那些指骨突然瘋狂震顫,在虛空劃出帶血的卦象——正是失蹤者們臨死前推算的生門方位。
空氣中漂浮着細碎的命牌殘片,每當有人呼吸,碎片就會拼湊成臨時面孔。這些由朱砂與血痂構成的面容不斷重複着同一句口型,正是"紫薇欺天"四字。
“紫薇欺天。看不出來,你還挺有野心。”顧耽耽重新打量起面前這個孱弱的凡人來:“神州國宗室不都繼承了靈微聖君的神血嗎?為何有欺天之言?”
李屹炱面不改色:“真君莫被這密室騙了,我的手下找到了生門卻仍舊命喪于此,可見此地着實兇險。”
見他不願多說,顧耽耽也不再追問:“兇險是對你而言。”
此話不虛,這種程度并不能控制住她,顧耽耽沒有強行破陣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虎豹紋沒有帶回江豇好,而他又确實是在桂閩樓下方。
不能誤傷到他。
密室中央的祭壇俨然是一座渾天儀,在空中組成紫微垣星圖。顧耽耽将錯金劍插入其正中央,
地面突然凸起成碑林,每塊碑文都記載着失蹤者被吞噬的全過程。有人被星鍊貫穿百會穴抽幹腦髓,有人被隕鐵釘改造成人柱力竭而亡,最慘的是被煉成星盤,至今仍在不斷啃噬自己新長出的肉芽。
見顧耽耽準備直接劈開渾天儀祭壇,小青蛇即刻放大身軀,将李屹炱裹在其中:“主人小心!”
然而祭壇破裂後所湧出的不是魔氣而是璀璨星輝。光芒中浮現出失蹤者們最後的記憶碎片:他們皆是被某人的诏令诓騙而來,在觸摸到所謂"祭壇"的瞬間,就被敲骨吸髓。最諷刺的是,維持整個封印運轉的能量,正是這些受害者的髒器與靈力。
“出去之後,你恐怕要問問那位刺史,這裡祭的究竟是誰了。”顧耽耽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卻怎麼都不敢相信。
世子點點頭,這正是紫薇星宮的職責所在,禁止淫祀的原因有許多,其中最重要就是其祀禮大都血腥愚昧,殘害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