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曾想,李懷仁偶然與如今的李家主母陳氏相識,背棄諾言,将胡姨娘抛下了。
後來李懷仁将胡姨娘納入府中,她仍一直幻想能回到當初,直到六郎被害,胡姨娘才幡然醒悟。
李懷仁早就不是當初與她同甘共苦的青蔥少年了,是自己想得太過美好,忘了人也是會變的。
何況當初,她身染重病,六郎曾被養在陳氏身邊好幾年,直到李懷仁心軟,将兒子還給了她,由她親自教養。
但彼時,人已經被養廢了。
可說到底,終歸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況且這對他們母子而言,本就是飛來橫禍,讓她如何不恨?
因此,胡姨娘日日乞求李懷仁能替兒子報仇,沒想到卻被陳氏說得了瘋病,關在西院,不見天日。
直到那日,有個神秘人來尋她,說能替她兒子報仇,但一切要按着他們的計劃來。
胡姨娘同意了,連夜出逃,與那神秘人趕赴上京,在城外熬了十幾日後,終于入了城,鬧到了聖駕跟前。
李子衡看向胡姨娘,她眼底的恨意不似作假,他閉上眼複又睜開,緩聲道:“姨娘,我們是一家人,我作為長子,自然也痛心弟弟們的死,也會為他們報仇,可……你如今又是何必呢?”
“報仇?”胡姨娘笑得更歡了,她指着李子衡,搖搖頭,一字一頓地開口,“我不信,你跟你爹一樣,都是髒心爛肺的東西。”
窗外冷風呼嘯,将門窗拍得震天響,雪下得似乎更大了。
宮裡一直沒有消息,李子衡也拿不準趙桓的心思,又怕找不出胡姨娘背後之人,會出什麼變故,有了計較。
他看着胡姨娘,心底暗罵:這個瘋婦,決計不能再留,否則,李家早晚會毀在她手裡。
“郎君,”門外傳來管家的喊聲,帶着幾分急促,他敲了門,繼續道,“宮裡來了人,說聖上召您入宮。”
李子衡微怔,真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哈哈哈哈,大郎君啊,沒聽見嗎?聖上叫您入宮呢!”
李子衡拉開門,将胡姨娘的聲音抛諸腦後,他繞過抄手遊廊,卻仍舊能聽見胡姨娘的叫罵聲。
他停下腳步,回頭吩咐:“去堵了她的嘴,别讓人死了。”
李子衡本想讓人将胡姨娘送出城,再找機會要了她的性命。
隻是不知道她背後是何人,更何況如今,趙桓既召他入宮,恐怕也是要過問此事了。
若是在此時又鬧出了人命,在聖上那裡更是說不清了。
管家應聲,剛想退下,他又想起件事兒,從懷裡掏出封信來,恭敬說道:“郎君,這是平州送來的,說是一定要讓您仔細斟酌。”
李子衡接過信件,邊走邊拆,看清信内容的瞬間,他猛地頓住,開開回回将信看了好幾遍,眼底皆是不可置信。
在原地停了許久,他的腦子仍舊是一團亂麻,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也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被自己忽略了,可就是想不起來。
無奈之下,李子衡也隻好收斂心緒,匆匆入了宮。
……
李子衡腳步不歇,趕到宮裡,他立在石階下,等着傳召,卻又被總管告知:“李大人,聖人正與徐将軍談事,您且等着罷!”
天色漸晚,萬物俱寂,直到地上的雪積了一層又一層,鋪得厚實。
殿門終于打開,李子衡落了一身的雪,整個人都僵硬了,他費勁的擡頭,看向台階上方。
“哎呦,李大人,怎麼都不打傘呐,”總管打着傘下來,擡手拍落了他肩膀上的雪,小聲提醒道,“殿前失儀,可是要問罪的。”
李子衡颔首,費勁将自己從寒冷中扯出,一說話,口中都冒着寒氣,“多謝方公公提醒。”
殿内燒着地龍,暖意十足,李子衡驟然處于溫暖之中,整個人都忍不住發抖,喉嚨發癢,卻不敢咳嗽,他疾步走過去,叩首跪拜。
“微臣請聖下安,聖上萬歲。”
趙桓拿着本奏折,稍稍擡手一揚,“李卿,你可知朕為何召你入宮?”
“家中姨娘驚擾聖駕,臣罪該萬死,”李子衡半起身,穩着嗓音開口,“求聖上恕罪。”
趙桓“啪”的一下奏折丢在桌子上,他按了按太陽穴,似是有些無奈:“李卿啊李卿,朕瞧着平日裡你也不是個糊塗人,怎麼連家事都處理不好?”
“有冤情便去報官府,這麼簡單的道理隻怕是尋常百姓都知道。”
“既然如今鬧到朕跟前了,于公于私,朕也要過問一番。”
李子衡再次伏地,不等他回話,又聽趙桓幽幽開了口:“李卿,朕隻問你,關于這命案你可有話與我說?”
李子衡想起此刻還藏在自己袖中的信件,他猶豫萬分,卻不敢拿出信件。
此前種種,包括這信件内容,皆是猜測,又怎可随意說出。
“臣幼弟死于非命,府衙還在追查兇手,臣保證定然不會讓此事傳到淑妃娘娘耳中,擾娘娘休養,請聖上放心。”
“李卿,朕要聽的可不是這個,”趙桓歎息,“枯木殺人,你可知出自誰人之手?”
李子衡越發摸不着頭腦了,可也不敢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指控沈宴,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臣不知。”
趙桓重新拿起奏折,緩緩翻着,嘩啦聲在靜谧的大殿内響起,如同一把匕首,慢慢淩遲着李子衡的皮肉。
良久之後,趙桓道:“李卿,你不若再仔細想想?”
明明是尋常語氣,但李子衡隻覺得一股寒意忽地從腳底闆騰起,心中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