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命人将皇後送回坤甯宮後,負手而立,站在交泰殿前,遙遙望着被白雪覆蓋的宮牆。
不多時,身後傳來腳步聲,總管太監欠身,往旁邊退了幾步,輕聲提醒:“聖人,徐将軍來了。”
“徐卿,”趙桓驟然出聲,他并未回頭,語氣也是平平淡淡的,“方才那婦人如何了?可知是何身份?”
徐松石松開按在腰間佩刀上的手,實話實說:“已經被李大人帶回李府了,探子回報,那婦人姓胡,乃是李大人在平州的姨娘,千裡迢迢從平州趕赴上京,隻為替兒子申冤。”
“姨娘,申冤,”趙桓忽然笑了,他斂下眉眼,似在自言自語,喃聲道,“倒是挑了一個好時機。”
單純的進京申冤也就罷了,可偏偏非要挑在今日,還當着衆人的面将鎮北王府卷入了這命案中。
不管是真是假,趙桓都不相信她背後沒有指點之人,否則的話,她一個出身卑微的婦道人家,又如何敢當街攔截聖駕?
隻是,到底是何人在她背後托底,那便不得而知了。
趙桓回身,擡腳進了交泰殿,他坐在案桌後,揉了揉眉心。
徐松石站在底下,靜默不語,卻小心翼翼地擡眼往上瞟了好幾次。
“徐卿,你有話要說?”趙桓忽然開口,不等細問。
隻見徐松石二話不說跪下來,抱拳道:“聖上,臣不敢有隐瞞,今日那婦人所說的命案線索,臣很是熟悉。”
命案線索?
趙桓“哦”了一聲,看向徐松石,“你指的,是那婦人口中所說的喉嚨裡插着枯木的線索?”
“是,聖上,”徐松石說着,直接俯身叩首,沉聲開口,“枯木殺人,臣隻見過大将軍用過。”
趙桓瞬間變了臉色,他擡手将桌案上的硯台丢了下去,擦着徐松石的腦袋飛過去,“徐松石,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聖上息怒,臣不敢有半句謊話,還請聖上明查!”徐松石緊緊伏地,不敢擡頭,更沒有亂動半分。
整個大殿靜悄悄的,靜得徐松石可以聽清自己的心跳聲。
他跪在地上,腦海中想起沈宴說的每一句話,盡管知道趙桓不會在此刻對徐家動手,卻還是忍不住要懷疑。
趙桓難道真的會因為這麼幾句話就對李家生疑?
過了片刻,徐松石聽到了趙桓起身的動靜,腳步聲慢慢接近,最後停在了他面前。
隻需要稍稍擡眼,便能對上趙桓的鞋尖。
“徐卿,”趙桓的嗓音又恢複了往日裡的冷然,他垂眸,盯着徐松石的後腦勺,緩緩開了口,“當年,不是你親手将阿瑾送出大邺的嗎?何況,數月前的密信内容你難道也忘了?”
“說出這種糊塗話,該當何罪?”
“今日就算是聖上要摘臣的腦袋,臣也要說,那枯木殺人的法子,整個大邺,除了大将軍,恐怕無人會有這般殺人習慣,如今莫名其妙出現在李家人身上,聖上,不可不防啊!”
趙桓笑起來,語氣溫和,卻讓人毛骨悚然。
“徐卿,既然隻有你知道枯木殺人,那讓朕來猜猜,是不是因為淑妃懷了身孕,讓你有了危機感呢?怕你妹妹在宮中失了寵,更怕因為當年之事徐家會被朕滅口,所以……”
徐松石閉了閉眼睛,繼續道:“聖上,枯木殺人,除了臣以外,還有一人……也見過。”
——
申時末,袖玉堂。
趙瑾棠推門而入時,沈宴正坐在窗邊的羅漢榻上,面前擺着一副未完成的殘局,他凝神望着棋盤,十分認真。
墨瀾在旁邊撥着琴弦,琴聲幽婉,飄逸而出,落向屋子的每一處,令人心曠神怡。
聽見推門聲,他“啪嗒”“啪嗒”幾聲将手中的棋子丢回了瓷罐裡,随即起身,“殿下。”
“徐松石還沒有遞信兒來?”趙瑾棠走過去,坐在榻邊,她瞅了眼棋局,撚了顆黑子往棋盤上一放,整盤棋不攻自破。
沈宴挑眉,伸手将完成的棋局撥亂,而後又把棋子一顆一顆地放回了瓷罐裡。
“想來一切順利,等陳正康将揭發信從平州送來,也該到我登場了,屆時,煩請殿下費心。”
趙瑾棠勾唇,露出淺淡的笑意來:“那是自然。”
話音剛落,屋外傳來敲門聲,翠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二娘子,綢緞已經送到了。”
趙瑾棠走過去,打開門,視線落在翠微身後的綢緞上,開口:“你與夥計們幫着管事娘子送去袖玉堂的倉庫,我與墨掌櫃有生意要談。”
趙瑾棠轉身回到羅漢榻邊,墨瀾的樂聲也正好停了,她看過去,問道:“師兄,安排在平州的人如何了?”
“隻待李家人上京。”墨瀾微微一笑,手上用力,琴弦“铮”的一下,斷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