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裡斯克林知名好鬥分子,路骁宿舍裡怎麼可能沒有常備藥物,當時打完他也沒太在意,解決晚餐後還去跑了個步,等回宿舍洗澡,後知後覺才開始疼,渾身上下哪哪都疼。
轉身對鏡子一看,好家夥,後背青一塊紫一塊就跟開染坊似的,還都是自己夠不着的地方。
本想忍一忍明天再讓楊雨徐子夜上藥,結果往床上一躺,路骁差點沒彈起來對月長嚎,反反複複折騰了大半天,再這麼下去他真擔心自己明天起不來床。
能找誰幫忙呢?
A班那些學生第一個排除掉,大半夜也不好打擾其他樓棟的朋友,最後竟然隻剩隔壁把他揍成這樣的“新鄰居”。
沖過來敲門時不覺有什麼,等席昭讓他進屋坐下自己去浴室洗手了,路骁才開始忐忑起來。
我是瘋了嗎?
隔着門闆,浴室水流聲有些模糊不清,路骁兩眼發直,人還坐着,魂已經走了有一會了。
房間是一個人的肖像,席昭宿舍就處處充滿着一種令強迫症極度舒适的“規整感”,物品不多,但都按規律整齊排列着,路骁感覺這些東西都在看自己,甚至還能聽到它們的嚴肅議論。
書桌上,锃光瓦亮的鋼筆雙手插腰,眉毛皺成麻花:“哦,我親愛的球鞋哥哥,你看這小子是多麼無禮呀,他淩亂的頭發已經完全打破了我們的規律美感,我真想用我的帽子敲他的腦袋,讓他好好學學規矩。”
入口處,朝向統一的鞋子贊同點頭:“你說的沒錯,我睿智的鋼筆弟弟,他衣角兩邊都沒有保持對稱,主人放他進來的那一刻我就想用我的鞋尖狠狠踢他的屁股了。”
路骁内心抓狂——啊啊啊啊啊!你們為什麼要用翻譯腔?!鋼筆為什麼會是球鞋的弟弟?!我為什麼要來啊?!!
……
擦幹水漬,席昭出來就看見路骁滿臉緊張地盯着自己的球鞋,他頗為奇怪地拍拍這人肩膀。
路骁一個激靈下意識大吼:“不要踢我的屁股!”
席昭:……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路骁:……………………
就,就很尴尬。
席昭慢慢收回手,語氣複雜:“你已經,疼成這個樣子了嗎?”
都開始說胡話了。
路骁:我不是!我沒有QAQ!
……
再怎麼解釋,也改變不了席昭看傻子似的憐憫眼神,路骁欲哭無淚,隻能在心裡安慰自己,沒事哒沒事哒,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沒!事!哒!
沒再刺痛“傻子”脆弱的心靈,席昭打開路骁帶來的藥箱,黑眸從标簽上掃過,下意識用上了去醫院實習時的嚴厲口吻:“脫衣服。”
路骁渾身一僵,指尖都有些發麻。
見他沒動,席昭以為是這小孩想起被揍時的慘狀心裡不太痛快,解釋到:“我大概清楚你傷在哪,不脫衣服上藥不方便。”
深吸一口氣,路骁不聲不響地脫掉T恤放在膝蓋上,指尖蜷縮,皮膚接觸到空氣,明明不冷,他還是打了個寒顫。
沒事的,就脫個衣服哈哈哈……
想說些什麼,随便什麼讓氣氛别那麼尴尬,可緊咬的下唇卻半點張不開口,棕發遮掩下的耳尖隐隐泛了點紅。
席昭倒沒注意,醫學院解剖課上早就不知見了多少人體,尴尬是不可能尴尬的,“五花肉”和“好看一點的五花肉”說白了都是五花肉。
不過客觀來講,路骁身材不錯,處于少年和青年間的模糊地帶,肌肉線條流暢,向下收窄至腰部,青澀卻不單薄,皮膚也是很健康的顔色,在燈光下閃着極有質感的細膩光澤。
此刻後背青青紫紫的,最嚴重的地方還是被席昭按着往地上砸的蝴蝶骨,腫了一大片,看着很是恐怖。
席昭:“你後來是不是還進行激烈運動也碰水了?”
“……嗯。”路骁莫名有些心虛。
把傷藥倒在掌心揉開,席昭哼笑一聲,遇見糟心病患的職業病發作:“倒是挺能忍的。”
說罷也不等路骁反應就按上最厲害的腫脹,他沒打算“溫柔”,掌心揉過,青紫邊緣迅速暈出一圈深紅,劇痛從神經末梢上炸開,路骁頭皮發麻,悶哼一聲差點沒給跪了,這卻還隻是開頭,随後擠壓撕扯的灼燒感不斷持續着,胳膊上的肌肉繃到了極緻。
痛苦襲來,人的本能就是逃離,但身後手掌卻早有預料似地按住肩頭,像刺中獵物的長矛,将路骁死死定在原地。
藥水滲開,完全預料不到下一個疼的地方會在哪,更讓路骁慌亂的,是強烈痛感中竟慢慢混入一種電流湧過的顫栗,和純粹的痛不同,那更偏向于酸麻,還帶着微妙的癢,失控又無助。
汗水順着背肌溝壑流下,流過脊椎,淌入兩個漂亮的腰窩,黑眸淡淡掠過那顫抖不停的蝴蝶骨,席昭忽然生出點惡劣心思,像蝶翼上抖落的麟粉,或者枝頭樹梢閃動的微光,并不強烈,但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指尖猝不及防變了力道,輕柔擦過一處化開的淤血,果不其然,身前痛吟中立刻染上了壓抑嗚咽——痛到極緻的小獸迎來一記撫摸,卻又害怕接下來是更加劇烈的疼。
“很痛?”語氣戲谑又輕佻,黑眸湧過暗流。
路骁視線都模糊了,抽抽鼻子,嘴還硬着:“痛不痛……有本事你自己來試試啊,啊——!”
嘴硬的代價就是又被痛感狠狠抽過。
生理性的淚水溢出,然而越是疼痛,被注視的感覺就越發強烈,那種審視的,好似他隻是件物品的冷淡目光,路骁說不清自己現在是羞恥還是别的什麼,各種感覺混雜在一起,無法用任何理論知識描繪出來。
混沌之中,骨感修長的手指拂過頸側,恰好按在躍動的血管上,像警告,又像獵人割斷獵物喉管前最後一點溫情安撫。
“别動。”
席昭忽然開口。
聲音嚴厲,凝出零下幾十度的冰刃,冰冷又鋒利地穿透皮肉。
路骁渾身一震,軀體卻不随理智,先他一步調動神經克制住了所有顫抖。
完了,他暈暈乎乎地想。
我就算疼死也不該來敲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