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商白身體不好。
在如今這劇變的環境中,感染度太低會難以經受壓力環境,但感染度高得太過也不行,容易誘發異變。
鹿商白正是如此。
但鹿商白的肌體異變到底體現在哪裡,程度有多重,元杞并不清楚,鹿商白也不可能告訴他。
他對鹿商白狀況的認識,都是從日常生活中觀察來的。
剛認識鹿商白那會兒,也就是剛結婚那會兒,他對鹿商白隻抱有惋惜。年輕優秀的交易官,卻因為不可阻抗的因素而不得不暫離太空環境,被迫休養。
他最明顯的症狀是咳嗽。最初還好,隻是時不時有犯,或許能自己控制下來,或許穩定劑能緩解。
但到最後衰變期,一切都變了。
鹿商白的身體狀況變了,而他的感情和心态也悄悄變了,再也不止是惋惜了。
晨起之時,他總從自己的房間來,禮貌地叩門,倚在門框瞧見鹿商白側坐在床邊的身影,朝着窗外清光,咳得撕心裂肺,淚光點點。
……
硬要說起來,他作為感染與異變人體學博士,對感染與異變早已見慣不慣了。甚至于,鹿商白這樣的情況值得成為典型案例,供他取樣和研究。
而他與鹿商白成婚,也的确是抱有了這樣的心态。
到後來,所有的心态終究是反噬到了自己。
……
結婚之後,決意層專門給他批假一段時間,希望他能夠多花時間陪伴鹿商白,增進和培養感情,而不是整日待在研究所。
他雖然不滿,但也不好推脫,畢竟除了本職工作,他身上也還帶着間諜任務。
好笑的是,古往今來,卧底這種身份,都是見不得光的,是需要隐藏的。但他就不了,到了他這裡,誰都知道他身上揣着任務,也誰都知道他被安排給交易官是為了什麼。
當然,鹿商白也知道。
所以鹿商白從來不允許他接近轉務方面的人員,也盡最大努力避免他有接觸機密的可能。
那段時間,鹿商白雖然在地面休養,大多數時候靠遠程進行工作,但也有時候會親自前往大氣站點處理事務。
而他為了有機會接近,隻好私自在傍晚去大氣區域的轉務站點外頭等人。
在他獨自等待不知多長時間之後,有人來開門告訴他,長官還有要事要處理,請他回去。他雖然應下了,但沒有回去,隻是等。
轉務方面的工作人員怎麼想他他不知道,但他應該是為他們貢獻了一段談資,因為他隐約有聽見别人的議論。
到晚間時分,離他剛來也有好幾個小時了,鹿商白才終于現身,走出站點,等身後的權限門徹底關閉,才帶着眸中防備,問:“你來做什麼?”
而他毫無所動,言簡意赅:“接你。”
鹿商白卻笑了:“這麼離不開我?”
他選擇了沉默,也隻能沉默。
……
那天他不算順利,但至少成功地接了人回家,那之後,鹿商白警告他不要再靠近轉務。
“隻是接你,别多想。”
鹿商白表情微妙地側眸睨了他一眼,忍不住嗤笑,必定是不信了。
後來再有鹿商白前往大氣站點工作的情況,他依舊在傍晚的時候私自去接人,鹿商白也依舊不待見他。
每每都是他等到夜晚,等到鹿商白結束工作不得不返回,才能見得到人。
但是有一次……
他已習慣了等待的時間,但那天到了晚間,鹿商白卻遲遲沒有出現。他再多等了一段時間,慢慢地懷疑不對。
因為在日常中,他已經發現了鹿商白咳嗽開始變得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難以自己控制下來,所以現在他懷疑是鹿商白又犯了症狀。
那天他強行闖進了站點内部,是以代表決意層來向交易官提供最新研發的強效穩定劑為理由的。
而監管權限的人員聽了這個理由,在短暫的怔愣之後,選擇了放他入内,這個舉動就已經變相地印證了他的猜測。
站點最内部的辦公區,區域内沒有其他人,隻有機器人在遊走。
鹿商白半仰在躺椅上,臉色是前所未有的慘白,汗珠從頰邊滴落,間斷地咳嗽。
一隻手無力地從扶手邊垂落,已經用過的針劑也順勢從掌中摔向地面,發出啪的一聲輕微的響。
可即使是在這樣的狀況下,在突然瞧見他的一刹那,也還是升起了無比的愕然和戒備。
——他是他最不希望在這個地方看見的人。
而他瞥見了一旁的生命體征監測數據,從密密麻麻的數據中極快地鎖定了異常值,診斷為急性異變突發。
他又瞧見了地面滾落的空針劑。
穩定劑雖然是珍稀資源,但作為交易官,鹿商白要拿到這種資源并不難,更何況他身體需要,因此穩定劑也是常備的。
但很顯然,這支穩定劑鹿商白已經注射過了,卻沒有症狀平複的迹象。
——現有的穩定劑已經不适用了,或許是鹿商白症狀惡化,穩定劑效力不再足夠,也或許是因為長期注射使用,身體内已經産生了耐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