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層層包裹下的東西,不是赤霄劍,而是一截骨頭狀的事物。
一條條散發着滢滢的光芒的絲線浮現,如鬼魅般劃過幾個黑衣人的脖頸。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黑衣人居然便如此被斬喉了。
驚人的變故以後,杜娘握着骨頭狀事物的手從指尖開始破碎,青絲變為白發,似乎在一瞬間便耗盡了所有的生命力。
就在這時,林外忽傳來聲響。
一個小孩跑了進來。
小孩穿着體面的衣袍,見到杜娘的一瞬便驚慌地跑了上去。
伏令年看得真切,那小孩正是縮小版的從承言。
“娘!”小孩看着杜娘此時的模樣,頓時紅了眼眶。
“言兒…”杜娘用僅剩的一隻手撫摸着從承言的面頰。
“離開這兒。”杜娘目光不舍地在他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猛地将他向其中一個方向推去:“他們是來取赤霄劍的,你快走,離開這兒!”
從承言不願意走,但杜娘的手在他身上拍了幾下後,他便像被控制了一般,身體違背他的意志,朝着遠離杜娘的方向奔去。
還未等他徹底跑遠,樹林外卻又走進一個人。
那是一位身着張揚紅衣的女子。
她面目有些模糊,但伏令年能清晰看見她銳利英氣的眼眸。
女子未發一言,手中長劍卻猛地朝杜娘刺去。
随着杜娘的胸膛被刺穿,耳邊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呼聲:“娘——”
這不是小從承言的聲音。
伏令年側頭望去,才發覺長大版的從承言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
他面色灰敗,雙眼泛紅,眼中透着痛苦與瘋狂。
看到他的那一刻,伏令年便有了一種強烈的預感。
這是真正的從承言。
然而,此時的從承言狀态明顯不對。
他眼裡沒有他物,看不見就在他不遠處的伏令年和阿九。他的眼中隻有緩慢倒下的母親,與殺害了她母親的兇手。
他沒有猶豫,朝着兇手沖了上去。
報仇!
這或許便是他心中此時唯一的想法。
他速度極快,伏令年甚至沒來得及阻止。
揮劍,攻擊。
赤霄劍在從承言手中光芒大盛,氣勢驚人。
然而,他未能如願将面前的敵人斬殺。
一把劍架住了他的攻擊,色如火燒,劍身如玉——這是赤霄劍。
紅衣女子手中的赤霄劍上還沾染着杜娘胸膛溫熱的血液,兩劍相撞,劍氣湧動。
從承言雙目赤紅,殺意濃重,近乎凝如實質。
伏令年見此場景,眉頭蹙起。
他的狀況太古怪了,似是完全沉浸于幻境中無法自拔了。
又聯想起孟如煙的話語,看來從承言的确是陷入心魔了。
就在伏令年打算出手做些什麼時,卻聽紅衣女子開口說話了。
“看啊,你手中的赤霄劍…它曾經飽飲了你母親的鮮血。你看,它與你如何契合啊。”紅衣女子笑道:“哎呀,怎麼這副表情。你很恨我?你在害怕我?那為何不用這把劍,殺了我?”
紅衣女子最後三個字咬得極重,聲音不大,卻回蕩于在場幾人心中。
從承言似乎受到了刺激,攻擊更加猛烈,也愈加沒有章法,近乎是亂打一通。始終無法對對方造成實質的傷害。
“為什麼呢?”紅衣女子的聲音平穩而冰冷:“因為你隻是剛剛晉升金丹期的小修士,你太弱小了,隻能看着仇人高高在上。你隻能卑躬屈膝,自以為隐忍的當一個小弟子。你甚至不敢同你的好友坦白這一切。你是個弱小的、可悲的膽小鬼啊…”
“他人都以為你天賦異禀,隻有你知曉,你壓根就不是什麼天命之人。赤霄劍能歸于你的掌控,不過是因為母親的死亡。你當真是赤霄劍真正的主人嗎?”
伏令年知曉,他們此時正處在從承言的幻境當中。
在幻境當中,真假參半。
幻境中浮現的事物,多是幻境所有者内心最恐懼或憂慮的部分。
伏令年對自己的幻境有所猜測,神識海中奇怪的種子,夢境中的意象,桃源村一行的遭遇……許許多多的事件積累到一起,使她内心積聚了許多不安。
因此,她的幻境中才會出現那樣一株樹苗,果實中才會結出那沒有睫毛的眼球。
對從承言而言,亦是如此。
他所見到的場景,紅衣女子所說的話語,實際上都反應了他平日的所思所想,心中的恐懼與憂慮。
從内門考核開始,伏令年就發現他最容易受到幻境的影響。
這與他的童年的遭遇以及内心的郁結脫不開幹系。
從承言拿了複仇龍傲天劇本,是伏令年以前調侃的說法。她知曉從承言有悲慘的身世,卻不知曉其中具體。
而在這場幻境中,伏令年目睹了從承言宗門被滅的畫面。
這或許是當時從承言的親眼所見,他所恐懼的,無法忘懷的畫面。
令伏令年最為震驚的,是那位紅衣女子。
與那幾個黑衣人不同,紅衣女子的聲音很清晰。
伏令年能明顯分辨出這道聲音來自一位女性,并且,這道聲音于伏令年而言并不陌生。
那日,從承言與江玉忻一戰,後被赤霄劍襲擊。
出現在衆人面前,自稱為绯月峰峰主的、那團紅色光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