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靜,阿靜?”怕她厭惡,蘇勉不敢貿然觸碰,擡手在她眼前輕輕晃了晃,語氣裡充滿焦急的關切,“問你願不願随我回鳳翔,又不是逼你一定要同我走,求你别這樣吓我。”
沉寂六年的星網,突然接收到來自祖國的文書,一股電流直沖天靈蓋,巨大的喜悅砸懵流落他鄉的遊子。
裴靜文雙唇微顫,不敢置信地打開官方推送,先将那封《告共和國同胞書》從頭囫囵掃到尾,看第二遍時再一字一句默讀。
“……請你們遵守當地法律和風俗習慣,萬千保重自身安全,祖國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請你們耐心等待,祖國攻克技術難關之日,就是接你們回家之時!”
離家多年的委屈頃刻爆發,淚水宛如洶湧洪水,沖垮堅不可摧的堤壩,裴靜文抱着雙腿埋頭嚎啕大哭。
哪見過她哭得這樣情真意切,蘇勉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才掏出手帕想從胳膊下遞給她,衣領便被人攥住。
拳風掠過耳畔,蘇勉壓根來不及反應,被打得一個踉跄急退兩步,還沒穩住身形臉上又挨了一拳。
“混蛋!”林建軍怒不可遏,“就不該同意她來見你,混蛋!”
硬生生捱下三拳,蘇勉擡腿踢開林建軍,抹去唇角血迹桀骜地睥睨他,胸腔震顫怅然地笑出聲。
“犀子,我不欠你了。”
林建軍沒心情和他糾纏,自餘芙蓉懷中攬過裴靜文,手臂探至膝下将人打橫抱起。
他溫聲細語道:“不怕不怕,我們這就回去。”
“林建軍,”裴靜文哽咽道,“放我下來。”
林建軍腳步頓住,攀着薄肩的手不自覺收緊,眸中驚懼一閃而過。
他眼皮微垂,無措地看着眼眶通紅的女郎,濃密眼睫不停撲扇,出賣此刻緊張不安的心情。
“靜文,我……”
趙應安狂奔而來,一把抱住将将落地的女郎,打斷青年後面的話。
“你收到沒?”
“收到了!”
“我也收到了!”
“是真的!”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靜文抱起趙應安轉圈,趙應安抱起裴靜文轉圈,又哭又笑好像瘋子。
“我沒做夢吧?”
“不是夢。”
“不行,你打我一下。”
“你也打我一下。”
“痛,真的不是夢。”
“祖國媽媽會來接我們回家!”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視線掠過兩個發瘋的女郎,與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嵇浪對上,林建軍驟然失去全身力氣,手掌撐着樹幹搖搖欲墜。
餘芙蓉早知她們被迫來到魏朝,聽到她們就要回家的消息,心中頓時浮現離别的惆怅。
唯有蘇勉,茫然不解。
亢奮情緒逐漸恢複平靜,裴靜文走到林建軍身前,按着他腦袋往下壓輕銜薄唇,溫柔而又眷戀地呢喃。
“親愛的,跟我回家,我帶你見爸爸媽媽,還有樂樂。”
青年的恐懼通過撫上臉頰的濕熱手掌傳遞,裴靜文輕輕擁抱他,柔聲寬慰道:“别怕,一時半會兒還回不去,你慢慢考慮,不着急。”
跨越數個平行宇宙而來的“倦鳥十一号”探測器支離破碎,動力系統隐藏程序自動打開,鎖定目标星網,以超過32馬赫的速度急速下墜。
星網不停響起刺耳警報聲,裴靜文痛苦地佝偻身體,直到一個具體坐标點跳入,那個被戲稱為“噪鵑”的報警系統總算安靜下來。
得知趙應安沒有收到坐标,裴靜文面露困惑,轉念一想許是探測器發生故障,沒再繼續糾結。
坐标應該是探測器墜落點,距她不足十千米,她沒理由不去一探究竟。
六匹良駒撒開蹄子狂奔,茫茫荒漠中閃爍的青藍幽光,指引前進的方向。
停在探測器殘骸三米外,裴靜文情不自禁屏氣凝神,懷着近鄉情怯的忐忑不安,小心翼翼走近碎了一地的殘骸。
趙應安拾起一塊碎片捧在手心,雙膝一軟跌跪在地,熱淚盈眶吻上闊别十年的故鄉。
倦鳥,倦鳥,何時歸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