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靜文當場呆住:“嗯?”
林望舒輕佻道:“縱然嫂嫂想出城,隻怕也沒多的力氣。”
魏朝沒有完善的避孕措施及落胎技術,否則就不會有生孩子生到體虛而亡的皇後。
和林爾玉成親這麼多年,秋棠依隻懷過一胎,足以證明林爾玉平日對這方面的克制。
就是因為他太過克制,克制到秋棠依前段時間私下和林望舒說,如果林爾玉養有外室,她不介意林爾玉把人接回家中,女子背負外室之名,總是不太好。
這些話秋棠依以前對林爾玉說過,共和國雖然一夫一妻,但這兒畢竟是大魏,他又是那樣的身份,有妾室不算什麼。
林爾玉讓她不要胡思亂想,他隻愛她,也隻要她,沒有旁的女人。
他對她真的很好。
放她為良,違背律法娶她為妻,給她請封诰命;
所有家産交托她手,從不過問盈虧,每天隻領一百文錢零用,還會從這一百文裡勻出給她買小玩意兒的用度;
忙完公務回家親自下廚,做她愛吃的菜,服侍她洗漱,聽她念叨府裡的事,為她偷挖宮裡栽花的良土,幫她搭配衣裳首飾……
不管生育前後,皆是如此。
唯獨敦倫之事……自從生育後,他不再如之前那般貪戀,用手用嘴滿足她後,隻在她手裡、腿間匆匆疏解。
偶爾失控,他才變回從前模樣,事後卻又總挂着懊惱神情,不和她多依偎片刻,趕着投胎一樣抱她浴洗。
其實她該滿足的,她已經擁有天下難得的好丈夫,可是人的欲望無止境,擁有之後,就貪心地想要更多。
彼時林望舒望着垂淚不語的嫂嫂,長歎一聲。
她了解自己哥哥的人品,當然不會相信林爾玉出軌。趁這次秋狝兩人皆在外,她特意挑了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問他怎麼回事。
後面的事裴靜文都知道了。
“其實林爾玉早問過我避孕劑的事。”林望舒松松牽着缰繩,壓低聲音說,“那時他才中箭沒多久,身體不支持注射,回京後太忙,他忘了我也忘了,一直拖到昨天。”
裴靜文感慨道:“那位皇後也太慘了,生孩子生到死。”
“是啊!”林望舒輕歎,“要不要來一劑?”
“我?”裴靜文不解,“我又不找男人,你該去問安安。”
林望舒說道:“昨天問過她,她在家裡注射過一劑十年期的,暫時不需要補充注射。”
裴靜文笑說:“那就自己來一劑。”
林望舒得意大笑:“姐姐我五十好幾,早絕經了。”
共和國的女人有兩次成年禮,一次是法律意義上的成年,一次是生理上的成年。
基因改造和人造子宮的出現改變母體孕育的古老方式,但繁衍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之一,沒有一個物種會徹底放棄無需借助任何外力的生育方法。
共和國女人未絕經之前,受制于雌激素,力量、速度或多或少遜色于男人,有時就連思想都為激素所控。
絕經後的她們擺脫造物者加諸于女人身上的生育母職,終于站在和上天寵兒同樣的起跑線,不被束縛,不被禁锢,不被左右,冷靜而又客觀,乃至超過他們,一騎絕塵。
她們是幸運的,星曆前的女人壽命短暫,才擺脫可惡的造物主,便已是遲暮之年;她們亦是不幸的,降生五十來年後才擁有男人生來就有的一切,真是不公平。
可世上又哪有絕對的公平?前路漫漫,終有曙光。
笑夠了,林望舒朝跟在牛車另一邊的林建軍努了努嘴,問道:“确定不要?”
裴靜文順着她視線看過去,林建軍皮膚比之前稍微白了一點。
他薄唇微抿,挺直脊背跨坐青駒背上,單手松攥缰繩,比才出征回來少了些草原厮殺的野性,多了些長安郎君的貴氣。
似乎察覺到裴靜文在看自己,林建軍轉頭看她,目光如炬。裴靜文臉頰微微發燙,趕緊挪開視線。
“林爾玉在他小時候教育他不要禍害姑娘,否則就把他腿打斷。”林望舒輕笑,“他真聽進去了,這麼多年潔身自好。”
裴靜文摳着指甲,聲音悶悶的:“說這個做什麼?”
林望舒打趣道:“他有權有勢有錢有顔,你閑着也是閑着,不如逗逗他打發時間。”
“我逗他?”裴靜文仿佛聽到笑話,“你都說了他有權有勢,我敢逗他?”
“有林爾玉轄制他,你怕什麼?”林望舒誘哄道,“難道你一點心動的感覺都沒有?”
裴靜文思索片刻,實誠道:“一點點。”
人心肉長,林建軍對她如何,她都看在眼裡,要說完全不心動那絕對不可能。
不說别的,就說中秋時他勞煩衆人給她過生日,帶她騎馬看星星,她喝醉後他牽着馬走了近一個時辰的路,怕她冷還把外袍脫給她。
光是這些事就足夠令她心動,更别提他又剛好長在她的審美點,标準的三庭五眼中式美男,日常也酷愛打扮自己,衣裳鞋襪及各種配飾恨不得一天換三套。
可是維系一段感情僅憑心動是不夠的,還要有相同的三觀。其實三觀都不一定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們要有差不多長的壽命。
她忘不掉繁星之下,林建軍的那句話。
許多年以後,她青春依舊,而他或許已不在人世。
都不用考慮那麼遠,哪怕隻有十年,歲月流逝在他們身上烙下的印記,就能有一個極其明顯且殘忍的對比。
她到底是膚淺的,比起内在,更愛美麗皮相。
裴靜文意興闌珊坐回牛車,抱着裴嬌嬌閉上眼睛,四個小孩以為她困了,體貼地閉上嘴巴不講話。
牛車停在明月别莊前,裴靜文睜開眼睛。
林耀夏忍不住抱怨:“什麼嘛?裴老師裝睡。”
“一路上都不敢講話,憋壞我了。”
“我也是。”
“瞧瞧這嘴都能挂油壺了,”裴靜文捏了捏林耀夏圓嘟嘟的小臉,“可委屈你了。”
林耀夏跳下牛車:“讨厭!”雙手叉腰,“再也不要理裴老師。”
“你惹豁牙子了?”馬鞭挑起車簾,林建軍稀奇地問,“怎麼惹的?教教我。”
林耀夏跺腳:“壞三叔。”
裴靜文彎腰走出牛車,一本正經道:“你看,你已無師自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