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全給我吧!”方南山朝蛋卷奶奶說道。
如果此時說這句話的人是餘舟,小島大概會跳到他身上狠狠抱住他以示感謝。可是,面前這個人是方南山,小島有賊心,沒賊膽。
“全部?”蛋卷奶奶不敢相信。
“嗯。”
“我給你找個大塑料袋子吧,”蛋卷奶奶找出一隻紅色大塑料袋,整整齊齊地将六盒蛋卷碼進其中。
方南山一手付錢,一手接過塑料袋。
“哎呦,今天是什麼運氣啊,可以早點回家了。”蛋卷奶奶眉開眼笑。
小島感激地朝方南山笑笑,“謝謝你。”
“走吧,送你回去。”方南山撐開傘,兩人并肩前行。
“剛才你在看什麼?”方南山問。
“我爸爸開始學做西點時,揉面團是基本功,其實揉面團很有意思,像打太極,你使了多少力面團就還你多少力。力氣少了,面團不筋道,力氣太大,我爸又消受不了,一個大男人,每天被一團面折磨得腰酸背疼不像人樣。那時候他每天很晚才能到家,如果等到他回來做晚飯,那我們吃的得叫夜宵。都說女兒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我也想給我爸爸一點溫暖,于是我學會用電飯煲煮粥,用蒸鍋熱糖糕,我還學着電視照葫蘆畫瓢給他按摩,捏手臂,捏肩膀。每次我幫他按摩完之後,他都表現地像剛吃過菠菜的大力水手,還吹牛說可以輕輕松松地抱起我。我一聽他這麼說,竟然真往他身上竄。那是我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小島嘴角微微上揚。
“那一定也是你爸爸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
“你這麼想的嗎?”小島驚道,“美華阿嬷隻會罵我不懂事,她說我不是按摩,是惡魔,惡魔才會上身。”
方南山輕聲笑了笑,“你爸爸抱起你,手上的傷一定會加劇,可是對他而言,擁抱帶來的安慰足以抵消酸痛,你讓他忘記了疼痛,所以,你是美好的存在。”
小島看向方南山,暗暗抿住嘴角,“後來啊,我爸開始學切面皮,他挺笨的,你說切面皮不就是用刀對準面團咔啦一下嘛,這麼簡單的動作他也能劃破手指,十隻手指上一道道全是傷痕。這樣學了大半年,終于摸到烤箱的邊兒了,從此以後,家裡的燙傷膏再沒斷過。他不知道我趁他睡着時偷偷給他抹了多少回藥。”小島頓了頓,回頭瞧了一眼,“剛才你看見蛋卷奶奶手上那些深褐色的印記沒?是燙傷的疤痕。”
雨水打在傘面,化成水滴冰涼地落在方南山手上。
“心疼了?”方南山笑。
“我是不是同情心泛濫?”
“所以你才想全部買下?”
“能幫一點是一點嘛,變天了,早點賣完她能早點回家。”
“可是她不會早收攤。”
“為什麼?”小島頓住。
“因為今天運氣好,她想多做點生意。”
小島不肯相信,方南山示意小島往回看,果然,煎蛋餅攤上又升起了袅袅霧氣。
“你知道你還要全買下來?”小島氣道。
“我?”方南山不可置信地看向餘小島。
“我說多買一點,又沒說全買。”小島甩鍋。
“我……”
“口是心非,”小島哼了一聲,“你也想幫蛋卷奶奶吧?”
方南山不可置否,“你爸爸是西點師?”
“嗯,北大畢業的西點師。”
“北大?”
“呵,奇怪吧?”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是呀,有什麼好稀奇的,北大畢業生還賣豬肉呢。”
方南山一時語塞。
“不過那麼多年,雲澳灣也隻出了他一個。”
“雲澳灣?”
“我出生的島嶼。”
“雲澳灣……”方南山喃喃道,他眯起眼睛看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雨點“啪嗒啪嗒”落在傘上,好像漫不經心,卻又絲絲入扣。
“江城的秋天經常下雨嗎?”小島問。
“有時吧,不過江城的秋天過得很快,一轉眼,冬天就到了。”
小島突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江城的冬天下雪嗎?”
“下吧。”
“為什麼不是下,是下吧?”
方南山有些難為情,“因為不是每年冬天都有雪,偶爾有時吧。”
“偶爾?還是有時?”
方南山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有時。
小島瞧他選得謹慎,心裡暗想,怕不是你在哄我吧。
“你運氣好,或許今年可以等來一場雪。”
“老天保佑,今年冬天一定要下雪,我還沒看過雪呢。”
小島雙手合十,雙眼緊閉,無比虔誠,緊接着“阿切”一聲,冷不丁連打好幾個噴嚏。
“拿着。”方南山将傘和蛋卷一起塞到小島手裡,小島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的外套已經披上她身,帶着适宜的溫度,恰好的味道。
“江城的秋天,十月就需要穿外套了,你那件衛衣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