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蟬鳴不知不覺消失了蹤影,街邊的路燈被霧氣渡上一層朦胧而暧昧的光。
整條長街上的聲音似乎也被霧氣吸收了,于是也顯得那個悠然的腳步聲格外明顯。一個修長的身影悠悠地從街道盡頭走出來,袈裟的顔色在輕薄的霧氣裡鮮明得濃墨重彩。本部大樓門口的燈光逐漸驅散來者周圍的黑暗,冷白的亮光照亮了一張年輕俊秀的臉。
來者有一雙十分标準的狐狸眼,被一口叫破行蹤也一點不驚訝,反而眼眸一彎露出一個輕柔的笑來,輕言細語地開口。
“夜安,久夜老師。”
神久夜:“托你的福,不太安。你來這裡幹什麼?”
“原本是準備迎接我的新同伴,沒想到被老師你搶先了一步,不愧是老師。”
他說話溫文爾雅,言語間甚至帶着措辭很好的恭敬,像個禮貌而文雅的優等生,加上那副斯文俊秀的皮囊,任誰都想象不出這是個被陰陽廳通緝多年的大反派。
大晚上的神久夜懶得繼續跟他繞彎子,單刀直入地問,“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夏油傑終于停在幾步之外,一個恰到好處的警戒範圍,視線穿過霧氣落在她身上。他似乎認真地端詳了她幾秒,露出了一點關心的神情,“老師您看起來很累的樣子,這段時間工作很多嗎?今天晚上這個任務原本不應該是你來吧,結果還是勞動你走了這一趟。居然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我早就說過陰陽廳也好總監會也好全都是廢物。”
他前半句話還在溫和體貼地問候,後半段語氣看似也沒多大變化,但周圍的溫度好像倏地急降,霧氣中凝結出一股陰雨般的殺意。
神久夜:“……”
這位盤星教主閣下厭惡一切官方組織已經是常态了,就好像官方害死了他爹媽,此仇不共戴天——雖然他爹媽明明還活着,還跟這個跑去搞邪教的逆/子斷絕了關系。
她跟這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兩次,甚至都混成了“老熟人”,深知繼續跟他扯淡也隻是說廢話,“你看起來不準備跟我動手的樣子,那我走了。”
“嗯,老師晚安。”
夏油傑輕輕一笑,和和氣氣地跟她達成共識,還沒有忘記自己的人設地溫聲叮囑,“回去之後好好休息啊,請您務必注意身體。”
那雙狹長的狐狸眼彎成柔和的弧度,眼眸中的神色非常真誠,言辭殷殷,情真意切,就好像他真的對她這位陰陽廳的走狗多關心似的。
神久夜無言,“呵,你少搞點事我就能休息了。”
夏油傑輕輕笑笑,終于沒有反駁她這句話,微微後退了一步。白色的霧氣翻湧過來漸漸覆蓋了他身影,青年沖她告别地颔首,轉過身,背影悠悠走遠,終于消失在濃霧裡。
直到感覺他的氣息完全消失遠去,神久夜這才收回視線,轉身上了胧車。
車上土禦門和飛鳥井木記正在聊天。
土禦門元春是這個月剛入職的新人,今天甚至是他第一天上班。上半年年中的時候,神久夜給上頭打了個報告,表示自己部門事情越來越多,讓上頭給增派點人手。報告打上去之後就沒了下文,她還以為上面又在裝死,正準備和善地自帶酒水去找陰陽廳廳長聊聊天,這位少年就被扔了過來。
陰陽道大家族出身,陰陽塾畢業時全科第一,新人入職的履曆倒是非常漂亮,就是有點倒黴,上班第一天就被部門領導逮到,拎着一起出了現場。
不過這位少年似乎天生就是個自來熟的外向人格,不但十分适應,甚至還在領導眼皮子底下也不忘積極發展人際關系,在車上這兩三分鐘裡就跟飛鳥井混了個面熟。
“诶?他們居然是這樣借用你的能力的嗎?還真的制造出了能夠讓人進入你的夢境的機器,這個想法有點天才啊,誰提出來的?”
“是早濑浦局長……”
土禦門元春當即反口如翻書,“哦,那當我沒說。”
車廂内部鋪着柔和的燈火,神久夜上了車,胧車就自覺地啟動開始回程。她剛一落座就往車廂上一靠,耳邊新人少年還在叽叽喳喳,乍一聽仿佛正和飛鳥井聊得十分認真無暇他顧,半點沒注意到外頭的情況似的,已經開始給對陰陽界一無所知的飛鳥井講解起咒力的基本原理。
“室長應該已經給你講過咒術的來源了吧,這種力量分布在天地之間,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知到,隻有像飛鳥井桑你這樣身體中原本就有特殊能量的人才能感知和調動它們。這種特殊能量,咒術師稱之為咒力,陰陽師稱之為靈力。古代的陰陽道認為天地分陰陽,靈力也有清濁之分。用我們現在的話講,就是正負兩種屬性,咒術師多利用負屬性的力量,而陰陽師慣用正屬性的力量……”
他喋喋不休出了一篇專業論文,甚至好像要當場開課,神久夜閉着眼睛懶洋洋開口,“别裝了。”
新人的裝模作樣應聲刹車。
薄薄的眼皮蓋住了車内橙黃色的燈光,她回到熟悉的地盤總算得以松弛下精神,感覺對面的小朋友小心翼翼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終于試探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