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試探
陸禾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來的時候,發現許久不見的室友回來了。
“嗨,賽門,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小陸禾!”賽門有一頭耀眼的金發,性格也像小太陽一樣,“圖靈最近還好嗎?”
他在追求圖靈,雖然圖靈似乎不知道這件事。
陸禾笑了笑:“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嗎?這個時間她應該在四号實驗室。”四号實驗室是解剖室,專攻生物學和醫學研究員使用,是陸禾他們這些技術宅幾乎不會踏足的地方。想起那些被裝在瓶瓶罐罐裡的組織,和血肉模糊的動物屍體,賽門打了個哆嗦:“不、不用了,我相信命運會讓我們在景觀道上浪漫偶遇的。”
和室友打過招呼,陸禾離開了宿舍,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的行動。
直接去找希文·杜蘭德顯然不太現實,雖然他知道什麼的可能性更大,但必定不會那麼輕易地告訴陸禾。且不說領航局很難進,陸禾現在見到他還渾身難受。他決定把杜蘭德少校的優先級排到最後。
手環滴滴一響,彈出了今日的代辦事項提醒。陸禾點掉提醒,突然靈光一現。
當年在他的虛拟論壇房間裡常駐的有五人,每一個都是頂尖高手。如果他們的身體沒有問題,有很大的可能也加入了漂流計劃。
他們那時讨論的内容在違法的邊緣試探,隐藏身份、更換形象和ip已經是常規操作。而且自己後來無故缺席,也不知道後來他們還有沒有繼續去那個論壇。
但不論如何,值得一試。
人工智能的研究是一片藍海——并非商業意義上的,現在的很多研究項目如果能加入人工智能的輔助都會事半功倍。漂流計劃時間有限,他們的一切科研行為都以效率為重。但大家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這方面,很多時候都是在用老方法。這是不應該的,這裡有全世界最聰明的大腦們,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
唯一的可能,就是不願用,或者不能用。
這種不願或不能背後定然有某種密辛。陸禾有種直覺,這密辛和父親的離世以及自己的經曆都有脫不開的關系。他的直覺一向很準,而且乖了這麼多年,他現在才想起來,自己本就是個叛逆的人。
……
實驗室裡依然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圖靈對着一個三維大腦模型正在對組裡學電的大哥說着什麼,“燒杯”學弟在檢查實驗艙的管線,其他人都圍在某台儀器前。陸禾湊近看看,發現是老袁來了。
老袁的臉上看不出昨天的憂慮。似乎是跑出了不錯的數據,他眉間總是皺着的印子都舒展開了。
陸禾繞過他們,拿起了一塊公用電子闆,連上手環操作了起來。他訪問了所有計算機背景的研究員名單,并給他們群發了一條私人信息:“最近想法湧現得太亂,好煩。”
這是一條暗号——雖然沒有與他們約定過,但在他們的那個“小黑屋”裡,這句話是一條一看就懂的梗。懂的都懂大法,無論在什麼時代都是找組織的絕佳手段。做完這事兒,陸禾繼續他進實驗艙前的編程工作。
代碼一敲就是一個下午。晚飯時間,陸禾揉揉太陽穴擡起頭來,發現手環裡收到了一條私信。那是對他之前那句話的回複,隻有一個字和一個标點:“銀?”
陸禾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銀”是他在那個小房間裡的代号,他常用的虛拟形象是一團不可名狀的水銀似的球體。說起來,和實驗中看到的那個TB001的材質有點像。
他謹慎地沒有回複。手環是空間站通用的通訊工具,私信并不安全。但對方似乎非常亢奮,在發現陸禾已讀了信息之後又連續發過來好幾條。
“是銀嗎?還是小黑屋的誰?”
“我就說,肯定有人在這個空間站裡。”
“我是‘金毛’。你幾院的?要不要見一面?”
這個說話風格讓陸禾想起了一個人:他中午剛見過的金毛室友賽門。賽門的專業能力很強,在他們所裡一直扛着科研大頭。雖然說話做事的風格總是讓人覺得不甚安心,但他其實是一個很厲害的研究員,思路上也多多少少有些和陸禾相符的影子。
于是陸禾決定冒一點點風險。他擡手敲了幾個數字,給對方發了過去。很快,回複來了:“卧槽,你誰?”
真的是賽門。陸禾感到一陣巨大的慶幸,他和賽門雖然算不上知根知底,但至少有一定的了解。而且對方還對圖靈有好感……
“我是銀。”
“見一面吧,六院食堂,鹽漬南瓜葉。”
……
陸禾端着一小份鹽漬南瓜葉在食堂裡找了一個不引人矚目的角落坐下,不一會兒,一頭耀眼的金毛端着一個巨大的托盤走了過來。
賽門:“……銀?”
陸禾:“是我。”
金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似乎馬上就要驚呼出來。陸禾連忙示意他壓低聲音。
賽門放下他巨大的托盤,坐在了陸禾對面,一邊把煮玉米、雞腿飯、牛肉罐頭擺開一邊說:“老天,你居然是就是銀。我一直想和你說,你那個虛拟形象的物理做得真牛批。話說你膽子真大,消息是群發的吧?我師兄也收到了……你怎麼隻點了一份南瓜葉?!這玩意沒法吃吧!”
陸禾:“我一會還要回實驗室,吃太飽會困。”
賽門:“哈哈,我不行,吃不飽我的大腦沒有辦法運動。說實話,自從來了空間站我已經少吃了很多了。對了,突然聯系是有什麼事?”
陸禾用筷子沾了點牛肉罐頭的湯汁,在盤子的邊緣畫了一個同心圓:“你後來有繼續做這個嗎?”
賽門歪着脖子看了半天,似乎在回憶。這讓陸禾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被改變了的人不止自己……
還好,賽門還是認出了這個圖案:“沒有。你當年突然消失,大家都在猜你是不是被抓了,後來逐漸都不再登錄那個論壇。說起來,明明之前覺得半途而廢很可惜,但前幾年一直沒想起來繼續做這個。”賽門撕下了一大塊雞腿肉,配着米飯送進了自己的深淵大口,一邊咀嚼一邊口齒不清地說:“可能是活着太難,顧不上了吧。”
不是最壞的那種情況。賽門也被影響了,那種對腰斬項目的輕易放棄顯然不正常。但還好,這種影響也在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