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叫我霁月便好。在您面前不敢稱王。對了,我先前吩咐山狼準備了月酒,仙君不嫌棄再多陪我片刻如何?”
一聽酒字剛喜上了眉梢便想起還在房中等他回去的瑤禮,淨玉玦隻得抱憾歎道:“雖是十分貪戀那一口,奈何身處困獸谷四面皆是妖,我實在放心不下跟我一同前來的凡人小子。這口酒暫且留至日後無牽無挂無顧慮時我再來向狼王讨得一杯。今日便以茶代酒。”随此言語,他擡手稍有一拂便化出一張擱置了兩盞茶的小案,撚袖朝狼王身後一指又為他化出落座之椅來,繼而又于狼王驚詫的目光裡徑直坐下身去。那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便生出椅子來不高不矮承下仙身。
狼王一笑,落座端起茶杯揭蓋低眉看得片刻,這才送至嘴邊喝了一口道:“聽聞人間有茶卻從未喝過,沒想到竟是如此清香。”
淨玉玦淺嘗一小口還算滿意。他憑着記憶之将此前飲過最上等的茶水以仙法化出來,倒還真有幾分像模像樣。
“狼王殿下。”他二位正閑庭慢飲,狼王殿裡專司護衛的山狼便捉了一隻小妖前來報,“癸蛇的小子鬼鬼祟祟私闖進來稱是想要見仙君一面,無論我們怎麼攆他都會想法子鑽進來。您看如何處置?”
興緻被打擾狼王格外不悅,回頭瞥得一眼便揮揮手道:“交給癸蛇的長老,讓他看好自己的手下。”
“是。”
小妖哪肯輕易被打發,見到淨玉玦正端坐前方便大聲喊道:“仙君,仙君!我是為引以一事而來,請您聽聽我幾言!仙君,我無論如何都想接他回瓊霞過隙!”
麻煩事來了。聽得引以二字淨玉玦不由自主苦歎一聲回頭瞧去,這才看清那吵鬧着要見他的正是白日裡喊引以的那隻小妖,便制止要将他攆走的狼王道:“既然他提到我宅裡的小妖,我便聽聽他究竟想說甚麼,還請狼王行個方便。”
既然仙君開口狼王自然不再諸多阻撓,遂揮揮手示意捉了那小妖的山狼護衛退下,道:“你近前來說話。”
“謝狼王殿下,謝仙君。”小妖先行過了禮方才上前至得桌前站定,繼續道,“我乃是癸蛇族蛇王之子則今,冒犯二位還請宥恕。”
“蛇王之子?”狼王皺了皺眉頭,“你要見仙君何故偷偷摸摸前來,明日鬥月宴時仙君也會一同前往如月壇觀賽,屆時便能見得了。”
則今垂目默口片刻才看向淨玉玦又道:“不敢欺瞞仙君、狼王,我有些話想對仙君說,卻又不希望品司卻長老在身邊聽着。”
淨玉玦似乎隐約猜到引以此次特意跟來的緣由,心下裡忽生勞累,便推開茶杯擡起手肘靠于案桌上,順勢托了腦袋道:“你先前叫喊着要接引以回去,可引以說并不認識你們。”
“或許對引以而言不認識我們會好過許多,可……”則今心裡明白若是隻字不提過去那些事隻一昧請求仙君許他與引以見上一面根本無濟于補,不論是引以還是品司卻皆不會轉變意願。他咬咬牙,而後跪拜于淨玉玦腳前道,“我本是打算等繼任長老之後再去尋回引以的,不成想竟會在夜見月與他相遇。我會道來個中前因後果,還望仙君聽後能幫幫我。”
便是連讓則今起身來說話淨玉玦都嫌麻煩:“仙家不問世事,你們與引以之間的糾葛即便告訴了我,我也未必幫得上忙。倒不如你有話直接與引以說的好。”
一聽淨玉玦無心于此,則今擡起頭來滿面皆是焦急:“隻怕引以不願與我多說半句話。還請仙君幫幫我!”
“如何幫?莫非是要我将他捆起來?”不願再與此事有瓜葛的心緒已是寫得淨玉玦滿面皆是,“即便是捆起來,他也未必會如你所願。”
“倘若……!倘若您聽後仍舊覺得無插手的餘地,我亦不會有半句怨言。”
見他又行大禮,淨玉玦皺眉抹着額頭歎口氣,隻得暫且先聽聽:“你起來,長話短說。”嘴上雖是這般說了,他依然往前指出一隻椅子來意要則今坐下,便是不知不覺間已是做好聽他細細說的準備。
則今等不及多有驚訝便起身坐于椅子上,稍整了思緒開口道:“便從最初說起。”
這是要短話長說的意思。淨玉玦不由得伸手在則今面前的桌面上一點,化出杯茶水來。
“多謝仙君。”則今捧起茶杯喝一口,“引以曾經作為蛇王之子在備受呵護下長大,此次随我一同前來夜見月的品司卻長老便是他兒時的師父。蛇王将引以交給長老養育,長老十分盡心盡責,對他更是百般寵愛,無論引以犯下甚麼過錯皆是從不會有苛責。他們即是師徒,也是親故,更是好友。可是一百五十年前,癸蛇因得罪了神龍而使得瓊霞過隙被大水淹沒,我為了逃命無意間使出巨大妖力而導緻被癸蛇發現。”
見狼王神情有困惑,則今便立即笑着解釋道:“自記事起我便被關于地洞中從未出去過,因而除了給我送食物的一雙癸蛇,族裡皆是不知我的存在。我姑且……将那對癸蛇稱作爹娘,畢竟我這般喚了他們五百多年。”
淨玉玦隻疑惑一刹那便恍然大悟了則今話裡隐藏的玄機。
“看來仙君已是猜到了。”則今端過杯盞猛喝口茶含在嘴裡慢慢咽下後才又道,“狼王許是知道,癸蛇生育子嗣若無蛇王應允便會被問罪。”
狼王應道:“略有耳聞。不過在困獸谷當中這并算不得稀奇事,不少妖族都有這條規矩。”
“我娘原本是負責替蛇王照看子嗣的育子母,然而她卻瞞着蛇王偷偷與我爹私定終身并有了身孕。此事若被蛇王知曉定會受到相當嚴厲的處罰,便是為了免受遭罪受,他們原本計劃離開瓊霞過隙到别處生活。可偏偏此時蛇王也有了身孕。離開族群在困獸谷裡獨自生存并非易事,尤其還帶着幼子更是如此,因而他們便打算将自己的孩子與蛇王之子交換。聽說他們原本是打算殺了我的,可動手時思及自己的孩兒才繞過我一命。”則今頓了頓,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稍稍緩口氣才繼續道,“事情敗露後,他們被蛇王處死,而一直以來受到愛護的引以則被從蛇王和長老身邊攆走。他被所有癸蛇抛棄,在瓊霞過隙猶如無物被當作不存在,誰也不與他來往交談,即便他主動開口也找遭到漠然待之。我本想與他好好相處,可自從被帶去蛇王身邊便再未見過他,隻聽說他住在湖邊,數年之後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