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火之人并非楚夫人,而是薛夫人的人。”裳羽道完此言便是先有一蹙眉,繼而又道,“雖不知她何故如此,倒也許是救了舟謙與上衍一條命。”
玉子兒不明白凡人如此心思為哪般,睜大雙目驚疑問道:“薛夫人是想自殁麼?”
薄棠斥笑了笑,道:“若真想自殁又豈會毫發無損單單是受了驚吓。”
“那她因何要燒自己的房子?”
旁人皆是不應答。
因兄弟二人舍命相随之舉驚動了太祈王前來。太祈王自然不肯叫自己孩兒輕易随惡母去死,加之上衍苦苦哀求與舟謙搖搖欲墜立不穩的身體,他隻得心軟下來留了楚夫人一命将她送至邊塞無召不可回。
此後年僅七歲的上衍被送去李夫人膝下,而舟謙因年紀已長的緣故許他獨自留在慶元宮裡靜養。舛奴雖被關在柴房折磨得體無完膚,好在雲染求過兩位仙童出手以仙氣保下他最後一絲氣息,經多日修養終于能下榻走動前去見舟謙了。
除了偶爾動動筋骨,舟謙幾乎已是很少再下榻走動,慶元宮生變故使得楚夫人與上衍雙雙離開始終叫他難以平心靜氣泰然處之,便是加重了幾分病情。舛奴為哄他開心時常偷偷抱雲染來看他。雲染尋思着許是一雙白兔更叫舟謙有欣悅,便纏着薄棠斥要他一同顯出原形來。薄棠斥拒絕過幾回,終是從了。
舟謙一見薄棠斥便笑起來,道:“眼神好兇的兔子,我還是頭回見。”
舛奴搬來木凳坐于一旁,雙腿上放着雲染:“它跟在雲染身邊出現時我也吓一跳。”
“究竟是哪裡來的呢。”舟謙一面撫摸薄棠斥一面道,“莫非是雲染帶回來的伴?可惜不知該如何分辨雌雄。”
“哥哥——!”本是清靜的慶元宮院裡頭傳來上衍大呼小叫的聲音,不多時候人便出現在門口急匆匆跑進來竄上榻撲向舟謙緊緊抱住他不松手,“哥哥,我不想繼續再住李夫人宮裡,你去跟父王說,就讓我回慶元宮陪你。”
上衍幾時這般向他撒過矯,舟謙怔了片刻後才微微有笑意,溫柔拍了拍弟弟後背道:“讓你去李夫人膝下是為了好生照顧你。我這幅身體已是自顧不暇,不知還能殘喘幾時,若你磕了碰了調皮搗蛋,我哪裡管得了呢。父王也是有此考量才将你送走。等你長大後再想搬回來住也無妨。”
上衍偏不願意,用力搖着頭道:“他們欺負我,還打我。”
舟謙聽得一愣,立即推開上衍皺眉仔細問他:“誰打你了?誰敢打你?”
哥哥這般心疼問來,上衍本是忍住不願哭的,卻是嘴一癟眼淚嘩嘩往下掉:“宜甯宮裡的奴才都打我,也不敢明着動手,全都是趁着照顧我衣食起居的時候偷偷耍陰招,故意扯我頭發擰我胳膊。哥哥,我想回慶元宮,我想母親。”
“李夫人知道麼?”
上衍點點頭:“他們說李夫人厭棄我。父王來看望我的時候,我也向父王如實相告過,可是他們全都不認,還對父王告狀稱是我不滿母親被送走而故意使性子陷害李夫人。每次父王來,他們個個裝出待我親切疼愛的态度,等父王走後才露出本性。”
“竟是連父王也……”舟謙皺眉抿了抿唇,替上衍抹去滿臉淚水繼續道,“回來之後興許再不似以往那般有人處處照顧你,衣食亦皆不如以前,還會被其他夫人公子欺負。即便如此你也要回來便回罷,我會想辦法與父王說。”
“我要回來!我要與哥哥一起住!”
舟謙溫柔笑起來,道:“好,我們兄弟二人一起住。舛奴,讓小絲将上衍之前的寝殿打掃出來。”
“是。”舛奴放了雲染在榻上便出門而去。
上衍心裡歡喜得緊,下了榻便要往外去:“我這就去拿回放在宜甯宮的行囊!”
“上衍慢着。”舟謙立即探去上身朝前伸長了手拉住他,道,“放在宜甯宮的物什都不要了,我還有些兒時的衣裳你先穿着。你長得快,再讓倩姑新做便是。”
上衍一尋思,念想着有新衣便不再提起回宜甯宮一事。
宜甯宮四處尋不見他便派人來慶元宮詢問,舟謙以思念弟弟為由拖着不肯交出上衍,并差了宮奴去請來太祈王,身着薄衫跪于他面前不起來。太祈王本是擔心兄弟二人無人照顧,這才送上衍去李夫人膝下,便也是擔心舟謙照顧弟弟加重病情。可如今見舟謙執意要将上衍讨回來,太祈王皺眉苦思片刻隻得答應下來。
許是同為兄長心境相通的緣故,即便妖人有别薄棠斥也仍舊能體會舟謙的辛苦之處,更何況他也不過才十五的年紀。
“咦,怎就隻剩一隻兔子了,那隻眼神兇狠的哪裡去了?”尋了許久不見薄棠斥的兔身,上衍便四面八方地找,弄得渾身上下盡是泥土。
舟謙披着長袍從殿裡出來立于門旁笑臉喚他:“上衍,去淨手用膳了,回頭我與你一同找。”
上衍拍拍手從牆角下站起身來,應道:“怎可讓哥哥勞累,讓舛奴與我一同找便是,本來也是他養的兔子。”
見此一幕,立于屋脊之上的仙與妖不禁皆是徹底安下心來。
此行目的與風波已了,玉子兒惦記山狼的鬥月宴拉着薄棠斥迫不及待乘雲而去。此番出來本是早該回了的,豈料竟是生出事端來叫他橫豎不忍心漠然離開。便是看在前世馮少東家常請的那些糕點的份上,也是該确認舟謙平安無事才走得。
可臨近鬥月宴的時日所剩無幾,玉子兒心緊仙君抛下自己帶瑤禮已先行離去,遂是行色匆匆回到浣甯山,尚且未落地便迫不及待朝院中跑去,一面跑一面高聲喊道:“仙君,我們回來了啦!”
淨玉玦癱坐茶棚閉目養閑神,聽得玉子兒聲音便打着哈欠睜開眼,懶懶擡起手去指了指書樓,道:“引以,去叫亭涵出來。”
引以得了令,起身往書樓去,喊道:“亭涵,玉子兒回來了,仙君叫你去茶棚要帶你們去觀鬥月宴。”
瑤禮看書正入迷,聽得引以此言擡頭看去尋思片刻,仔細整理好書卷使其全都歸了原位遂才走出書樓往茶棚去。茶棚裡頭玉子兒叽裡呱啦正講此行所遇所見之事,淨玉玦絲毫未認真聽過半句,見瑤禮正走來便于席墊上翻身打個滾坐起來,順手拿起一塊桌上糕點堵住玉子兒的嘴。
“去拿傘。再不走,鬥月宴便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