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亭涵垂下頭去,緩緩問道:“我心儀之人是誰,你知道麼?”
玉子兒搖搖頭:“不知。”
“莫師父叫甚麼名字?”
“淨玉玦。”
戚亭涵若有所思點點頭:“淨玉玦,記住了。”
玉子兒站得累了,索性坐于榻邊上道:“這回也是如此,仙君明明身體極其不适了,卻仍舊交代我們趕往你身邊來。你見了仙君得好好道謝,莫要再給他添麻煩。我們仙君最不喜麻煩事了。”
“我如何才能見到他?”
“這就不知了。仙君有要事不在浣甯山。”玉子兒說罷大聲歎口氣,又道,“前不久才抹去你的記憶不讓你知曉身份,誰知孫家又來人要對付你。此番再度暴露身份仙君定然十分苦惱。”
“是麼。”
那日淨玉玦被大風刮入懸崖他奮身跳下相救時,于淨玉玦臉上浮現的笑意此時倉促躍然腦中。至此之前他從未過多回想過諸事種種,眼下聽得玉子兒滔滔不絕道來已從他腦中抹去的昔日舊事,難免仔細思念起淨玉玦來。
淨玉玦曾問過,他若要與孫小姐再續因緣那心儀的公子又如何。當日他隻覺眼前人欲言又止略有幾分奇怪,可倘若他心儀的乃是淨玉玦,一切便通順了。
情愛之事,或許于仙家而言的确是個麻煩。戚亭涵眼下有些許慶幸,不得以果之事,忘了才好。
“要是你家仙君回來,替我轉告他一聲,我不會再添麻煩,餘下這些殘存不全的記憶便不用消去了。”戚亭涵一面這般道着一面起身穿好鞋走出房外。
玉子兒追在他身側道:“仙居的決意我哪敢多嘴。你要去哪裡?”
“去看看孫小姐。她助我回到家中,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我不懂凡人太多規矩。孫家是想取你性命的,孫家小姐為何又要救你?”
戚亭涵暗自歎口氣,似有呢喃道:“淨玉玦要是能在我去退親之前消除我的記憶便好了。”
玉子兒不懂他話裡何意,連連追問幾句不得回應隻好就此作罷,不再出一句言語陪他至客廂房外。
剛入小院,便見得六名守衛。戚亭涵免了他們的禮詢問孫小姐狀況,得知尚無人送糧水來便開口訓斥了,差人立即去東廚準備。房中孫小姐于榻上靜坐了一宿,此時聽得外頭動靜起身開門現身來,見是戚亭涵便忍不住笑了。
“環兒不在,原來竟會如此叫人安不下心來。”
“我已命人準備早膳。”戚亭涵上得台階來,見孫小姐側身讓行,絲毫未有遲疑便入了房中去。
玉子兒提防孫小姐得緊,自然漠視了她的訝異後腳也跟進去貼在戚亭涵身旁半步不肯離,心裡默念着不得叫小龍子遭毒手。戚亭涵側目瞥來睇他一眼倒是并未多說什麼,全然由着他。
孫小姐湊上前來仔細瞧過玉子兒,道:“莫非你便是戚家人口中的仙童?可會點甚麼法術,使來瞧瞧。”
玉子兒挺直後背雙手叉腰神氣道:“仙法又非把戲,豈是你說使便使的。況且仙君有言在先,除非戚公子有危險,否則不得于人前使仙法。傷着你我還得受罰,不劃算。”
孫小姐努努嘴,暫且沒有再逗玉子兒的心思,行至桌前扶住裙擺坐下等待早膳送上桌,對玉子兒道:“仙童用不着如此戒備。我一不會法術二不會武術,刀劍尚且皆未拿過,豈會叫戚公子有危險。”
玉子兒見戚亭涵動身往桌前坐下,便也跟去落了座方才道:“孫家人要取戚公子性命,仙君心系于他我當然馬虎不得。”
“你家仙君與戚家有何淵源麼?”見玉子兒别開臉不作答,孫小姐心下裡猛然想起戚亭涵退婚時那段肺腑之言,這廂擡眼瞧過戚亭涵一眼,故作不經意問,“你家仙君是男是女?”
“自然是男子。”
孫小姐咬了咬唇,又問:“神仙若是動了凡心會如何?”
戚亭涵聽得一怔,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孫小姐會有此一問絕非無心,許是知道些甚麼的。
便聽孫小姐繼續問道:“你家仙君動過凡心麼?”
玉子兒聞言睜大眼驚詫道:“神仙豈會動凡心,那可是極其虧損修為的。況且情乃是劫,沒有神仙會甘願。”
孫小姐不信他此言,追問道:“難道從未有神仙動過凡心傾慕于誰人?”
“有是有的,可下場都不太好。”
孫小姐這廂起了興緻,雙手托腮靠于桌面上:“快和我說說。”
這可難倒玉子兒了。他皺眉苦思好一番才回道:“天界書中未曾多記載,我隻聽過傳言,稱是有一神女戀慕天帝,天帝不通此意,叫神女悲淚至修為耗盡而化作淚海。還有一神君,因受戀慕之心折磨,為斷此俗念而自剜雙眼逃往變怃山再未回來。”
“便從未有過兩情相悅的先列麼?”孫小姐言道于此不禁偷瞄了戚亭涵一眼,“仙與凡人又如何?”
“那更是不行了。旁的且不說,凡人年歲幾何,神仙年歲又幾何。再說了,神有大愛,大愛無我,那便是以生靈萬物為愛不生‘我’心。說到底,我們與凡人不同,是不該以己為先的,又豈會動私念去傾慕于誰呢。”
戚亭涵默然聽得,心中竟是莫名有些郁郁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