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載着歸心似箭的戚亭涵與淨玉玦這段時日的滿面春風悉數哐哐啷啷而去。淨玉玦依舊立在門口目送至再也不見,方才高高興興轉身回去大跨步子讓玉子兒備酒。
玉子兒哪敢,便提醒道:“仙君,禁酒令尚且才過去二十年。”
淨玉玦當下頓住,所有歡喜開心皆是煙消雲散。他便立于小橋之上擡起頭,透過竹葉盯着天上的雲發呆。心裡似乎缺了一點物什,竟是有些空了。
“仙君,您怎了?”
他回過神來拽住胸口衣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了。
“沒。煮茶。”
這日夜裡,淨玉玦心有煩悶便早早歇下,輾轉反側兩個時辰後終于有了困意。隻是他剛安睡不久便聽得房門被推開又關上,于是朦胧睜開眼打算稍稍教訓下這不速之客。
進來之人端着燭台,紅光照出他俊朗的面容在此夜中顯得尤為深刻。淨玉玦瞧着他慢慢走近,略有驚訝,起身收回法術問道:“你不是回家去了,怎又來了?”
“來見你。”戚亭涵将燭台放于榻邊木架上,寬去外衣。
淨玉玦不明他寬衣何意,更不知他為何半夜前來,便開口問道:“即便是來見我也不必是半夜。”話音落定他便一愣,又試探着問,“戚亭涵,莫非你還記得我?”
戚亭涵褪去衣物轉過身來,一面掀開淨玉玦身上的被褥一面爬上來,低聲道:“豈會不記得。縱使你施下再多法術亦是無用,我不會忘記你,你也别忘記我。”
“我自然是不會唔——”淨玉玦話至半邊被戚亭涵吻住,兩舌相親間便再沒有繼續道來的機會。
呼吸之間皆溢滿熱氣,幡然回神過來本是想将戚亭涵推開,然而淨玉玦卻發覺自己使不上力來,即便想以仙氣将他震開亦是徒勞無用,隻能來回蹬幾腳被褥以示抗拒。仙氣仙法皆不管用的情形從未有過,即便是之前遇上蒼彌現身尚且勉強還能使出來。
他仿佛被抽走仙骨拔掉仙脈,渾然淪為一介凡人。
“蒼彌……住手!”
聽得他這聲大吼,戚亭涵稍稍擡起頭又再次咬住他耳廓,壓低嗓音道:“淨玉玦,你連我是誰都忘了?”
淨玉玦驚訝地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問他:“戚亭涵?你沒有被蒼彌霸去身體?!”
“沒有,從來都沒有。”
“臭小子,你鬧夠了便滾回……戚府去!”淨玉玦雖然口出怒斥之言,聲音卻是甜了幾分。
戚亭涵一路遊移至下将手探進他下擺,嘴裡叼着腰帶揚起臉挑眼魅笑道:“你瞧,原來神仙也是有情念的。”
身下感覺着實奇怪,淨玉玦怛然失色奮踢開戚亭涵坐起身,方才驚覺原是惶夢一場。夢中戚亭涵的話語言猶在耳,一字一句都叫他膽戰心驚。可最叫他恐懼的卻是做了這個夢的自己,以及此時此刻絕然不該出現于仙家身體上的莫名悸動。
神仙不近情愛,千萬年來皆是如此。
淨玉玦撫着狂跳不已的心,對此全身毛骨悚然:“戎弱,是你在作怪麼……”
他是萬萬不想被卷入所謂愛恨情仇去曆那狗屁情劫。
“定是你在作怪。”自古便唯有戎弱與蒼彌動了凡心,除此以外别無他解。
幸而,他已消去戚亭涵與之有關的記憶,神仙許是能不受花夢左右,可凡人便未必了。如此這般尚存一絲安慰,淨玉玦倒頭又思睡意。然而夢裡凡事種種盤旋腦中揮之不去,便叫他心緒紛飛至天明,默望浮雲呆呆惆怅數日。
見得仙君如此無人敢過問,各自忙活由着他發愣去了。亭文亭常來求學,捧着醫書接二連三問下來,亦是未能得出半句回答。二人跑去找輕彩問起師父近況,輕彩趁機訛了兄弟二人三個願望随口編了個公子生辰将至來搪塞。
于是城主府隔日便派人送來壽禮。
馬車載着兄弟二人與綢緞玉石,在戚亭涵騎馬帶領下由士卒護送而來,比起往日的陣仗稍顯隆重。士卒們挑着擔子成排将賀禮送來,小妖們哪裡見過這樣的派頭自然新奇不已盤問來者何意。唯有那淨玉玦仍是癱坐堂上久思神缈,直至戚亭涵跟在二位雀躍的少公子身後入堂來,他方才移下目光落于他臉上。
“師父,這些乃是戚家送來的壽禮,請您笑納。”
淨玉玦收回視線向面前恭敬的戚亭文尚有疑惑道:“嗯?哦,壽禮?”
這回輪到亭文亭常二人困惑了:“輕彩說您生辰快到了所以我們特意準備的。難道不是麼?”
想來是輕彩稱了謊,淨玉玦嫌麻煩懶得解釋,便順應道:“是快到了。”
戚亭常不解地皺起眉問道:“聽說便是今日,怎不見您擺壽宴?”
“夜裡常在婆會做頓佳肴,算不上宴不宴的。”淨玉玦一面說着一面站起身,揉了揉兩個徒兒的腦袋,擡眼對戚亭涵說道,“有勞戚公子特意為此跑一趟,山野家不講究沒能好好招待,莫怪。”
“莫師父客氣,這些不過是我們一點心意。”戚亭涵說完又對自己二位弟弟道,“亭文、亭常,你二人先下去,我有些話要單獨對莫師父說。”
淨玉玦聽得他此言,心下裡咯噔犯嘀咕,凝神尋思起莫非抹除記憶的法術當真不管用。待他回神來時才發覺戚亭涵前去關上了門,這廂正走回來。便是渾身橫豎别扭忐忑不已,連目光都不知該落往何處才好。
戚亭涵行至淨玉玦面前站定,躬身行禮道:“我有一事想得莫師父幫助。聽沈老講,莫師父行醫所用之藥乃全是自己采摘,當中有幾味十分稀有。若是莫師父肯答應,今後這幾味藥可否再單獨售賣與我?價錢您開口,一切好商量。”
瞧着戚亭涵格外生分的态度,淨玉玦一時難以适應,甚至有些許不快:“你要那勞什子破草作甚?”
戚亭涵倒是爽快,一五一十全道來:“戚家因我之前胡鬧退親,與白項城的孫家險些斷交,如今兩家關系岌岌可危,縱使我有心再次聯姻想來對方也未必還答應,因此便隻能以利示好,再加彩禮。通商利最大,然絡澤與白項早已從布匹、米、鹽等諸多貨品上有來往,再做讓步于絡澤而言實在不利。故而我才想從稀有藥材當中入手,再牽一道新買賣。”
淨玉玦定定看了他半晌,才開口問:“你與孫小姐成親,那你心意的公子又如何?”
“我心儀的公子?”戚亭涵驚訝擡頭來看,滿臉皆是茫然之色,“我尚未有心儀之人,更何況還是公子。”
“可……罷了,恕我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