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女子面帶桃花，即便已用衫袖半遮面亦能叫人看出她此時的心神蕩漾。戚亭涵拱手作揖行下禮，道：“我來……找孫城主有事相商。”

孫小姐幾許嬌羞别過臉欲語還休，眼中尚有流光溢彩。戚亭涵不知她何故如此，遂收手挺身默口看她。正當時，孫城主姗姗來遲，剛至堂外尚且舉步正跨門便見得堂内二人已越禮相見，遂幹咳一聲，方才落步堂内。

“娢姝，聽聞夫君到來連禮數也不顧了？”

便知是孫城主，戚亭涵立即向來人作揖行禮：“城主大人，恕小侄冒昧前來叨擾貴府。”

孫城主上前輕擡戚亭涵雙手，隻一下便收回來，盡管面帶笑意卻也是不怒自威的氣勢：“亭涵哪裡話。你與娢姝婚期将至，早已是我孫家兒婿。兒婿回自己家又豈是冒昧，豈是叨擾。”

戚亭涵半啟雙唇正欲道明此行來意，瞥見立于城主身後的孫小姐不禁又忍下。臨成親前遭退婚已是對姑娘家莫大的羞辱，若是再當面道來，更是過于輕賤孫小姐了。心下如此想了，他便隻好暫且将此事按下不表，等稍後尋着機會再向孫城主禀明。

便是無人知曉他心中打算。但見孫城主撚着胡須于上方位坐下，又下了手勢示意戚亭涵也入座，爾後才道：“你二人既然已經見過面，便趁此機會多相處相處。”

孫小姐細細端詳過戚亭涵容貌，又見他性子沉穩不驕不躁，心裡自然多喜歡了幾分，這廂聽得爹爹話語又害羞起來，碎步貼近孫城主身邊拽着他衣袖撒嬌道：“爹，哪有新人拜堂前便相處的。”

男子哪懂女兒家心思，孫城主一聽孫小姐此言便轉頭問她：“那你為何又要跑出來？不正是為了見亭涵。”

“爹！”若是無關緊要之人倒是能泰然面對，可偏偏她對戚亭涵起了意思，自然受不住心思毫無防備被揭穿，遂羞怒得一跺腳，偷偷瞥過戚亭涵轉身小跑離了前堂。

孫城主歎氣搖頭，道：“娢姝自幼嬌慣了些，愛使小性子，日後還需你多包容體貼。”

“孫城主，我——”戚亭涵正要開口道來，便遭得知消息前來見女婿的夫人們打斷了去。

夫人們成排進來，向戚城主行過禮後便圍上戚亭涵左右打量。戚亭涵雖是不習慣但規矩還是要守的，立馬起身從大夫人開始行禮問安。大夫人瞧這孩子懂事，微笑點點頭甚是滿意。二夫人上下端詳見他衣着不凡，亦是暗中歡喜。三夫人品他舉手投足有氣派，便也連連稱贊。四夫人尤看他儀表堂堂，更是喜上眉梢議論起來。

幾番下來，退親一事如鲠在喉道不出口，戚亭涵攥緊拳頭忍下焦急默默聽着堂上熱鬧。他臉色自然不好看，孫城主有察覺卻并未言語，睇過他面上神情又下移目光看向攥成拳的手，這廂端起茶杯提蓋刮去浮葉吹了吹，方才飲下一口。

“老唐，吩咐東廚做頓接風宴。”

“是。”管家聽得孫城主令，彎腰退出堂外。

孫城主放下茶杯又對夫人們道：“叽叽喳喳，沒完沒了，也不知先給亭涵安排卧房。”

二夫人立刻應道：“是是是，我們疏忽了。小蓮，帶戚少城主去西院，收拾間寬敞的屋子。”

丫鬟領過命，便帶戚亭涵往西院而去。

時至日入，外出的孫公子歸來聽得妹婿來訪，停步思忖片刻便先去書房見過孫城主。父子二人閉門議事，直至接風宴已備好方才于管家來禀後出得廳堂來。

四位夫人與孫小姐已然入座，見家中男子進來紛紛起了身，待他們行至上位坐下方才又落下身段。戚亭涵雖與女眷們一同起身相迎，但也不過是入鄉随俗的舉動，過後尤覺異樣。絡澤城中可是從未有過這樣的禮節。他拿眼不經意掃過孫家人的臉，心裡難以言說的不暢快。

丫鬟們端着山珍海味上了桌，孫城主提筷指着佳肴對戚亭涵笑道：“亭涵莫客氣，若是不合口味便告訴伯父，伯父讓下人重新做。”

戚亭涵哪裡有心思品嘗美食合不合口味，臉上倒是隻能擠出一絲笑意順着應道：“此菜肴怕是隻應天上有，小侄今日有幸食得乃是三世修來的福氣。”

此話孫城主甚是受用，哈哈大笑道：“等你與娢姝成親後，随時都可食得！”

孫小姐擡眼睇來，戚亭涵有察覺不禁移眸看去。四目相對時那孫小姐心下一慌，立即垂下頭去漲紅了臉。

于旁孫公子見此亦是歡喜，邊提了酒壺倒滿一杯放置戚亭涵面前邊道：“看來我這妹妹連心也留不住了。”

孫小姐擡頭嬌嗔道：“哥！爹取笑我便罷了，連你也取笑我！”

四夫人瞧她一眼，對衆人笑道：“喲，我們娢姝丫頭竟然還知羞了。”

席間遂是歡聲笑語不斷。戚亭涵心裡憋悶，默默飲去杯中酒。孫公子見了，以為他酒量好便見空就添，這一來一回間竟是十杯有餘。席至一半，戚亭涵便醉得卧倒桌前睜不開眼了。

孫城主放下酒杯，孫公子便提壺為他斟滿，意味深長笑道：“亭涵酒量不行呢。”

孫城主瞥一眼戚亭涵，小酌半口，方才叫來下仆送他回房。

下仆二人扶了戚亭涵入榻睡下便離開，留得他一人合衣而眠。許是他夢裡有神靈，先前還發青的臉色此時竟是慢慢紅潤起來，連眉心那點局促也稍縱即逝而去。

這是他頭一回夢見莫須有。

醉酒至酣使得戚亭涵翌日午時才醒，睜眼渾渾噩噩恍了半晌神才憶起自己身在白項城。他翻身而起匆匆下了榻，可适才行兩步便覺頭疼難忍，連連後退幾步又坐回去。門外丫鬟聽見動靜，推門而入見其已起身，遂詢問了意思端來溫水替他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