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鴻翔曾向節目組提過意見,能不能把辜白鴿換掉。
節目組顧左右而言他,和他扯了一堆節目制作範式之類的套話,大概意思是為了節目效果,不能換。
不換就不換吧,大不了無視就好了。
偏偏江鹭時一臉崇拜,他不會想當任人作賤的諧星吧?
某些人為了火還真是什麼都幹得出來。
他孤零零地站在一邊,兩個人聊得熱火朝天,根本沒發現他。
燕鴻翔清了清嗓子,預料中倉皇跑來接待的場面沒有出現。
也不知道辜白鴿說了什麼,燕鴻翔費心制造出的聲音,就這麼被江鹭時突然冒出笑聲蓋了過去。
辜白鴿也在笑。
但沒江鹭時那麼誇張。
那是一種介于得意與滿足之間的笑,像送出禮物後有了回饋,溫柔的弧度稱得上寵溺。
眼看着兩人越來越熟,連最後一點隔閡都要無影無蹤,燕鴻翔忍不了了。
他猛然一咳,兩人終于意識到有人來了,一起看了過來。
燕鴻翔穿着飛行員制服,頭發一絲不亂,領帶周正端方,衣服考究熨帖,唯一的褶皺是挺拔的褲線,襯得雙腿越發筆直修長。
這身衣服明明是和普通西裝差不多的款式,就因為袖口多了四條熠熠生輝的金線,偏就多了令人信服又足以依賴的穩重氣質。
衆人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從頭到腳幾個來回,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
隻有江鹭時匆匆一瞥便收回視線。
燕鴻翔不落痕迹地蹙眉。
他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也正常。
他又不認識自己。
“燕總!”辜白鴿起身,熱情地和燕鴻翔打招呼。
辜白鴿能在圈子裡混到今天,靠得絕不隻是搞笑,還有一身八面玲珑的本事。
每次上節目,不管鏡頭多少,他都會做足功課。
特别是每個嘉賓的資料,從作品到采訪,說一句“爛熟于心”也不為過。
現在,辜白鴿自然而然地做起串場主持人。
他向江鹭時介紹:“這位是星耀航空飛行部副總,民航機長,燕鴻翔燕總,畢業于航空大學,飛行器制造專業,16歲就拿到飛行執照,後來又考取機務維修執照,同時擁有多個機型簽注,曾多次參與撤僑、救災等飛行保障任務。他的媽媽你肯定認識,是知名演員花月……”
辜白鴿接着一指:“這位是江鹭時……”
他很想再說一點,但真的……沒了。
據辜白鴿了解,江鹭時家境普通、學校普通、專業普通,演藝經曆也普普通通。
出道三年,就演過兩部網劇,一部中途解散了,一部至今沒播。
辜白鴿絞盡腦汁,還是找不到能介紹的東西。
突如其來的空白,以及堪稱慘烈的對比,讓彈幕上的網友們也跟着尴尬。
【啊,太five了,害得咕老師都詞窮了】
【我看誰還敢嘲笑咕老師話多且密】
【嗐,有什麼難的,一句資源咖就完事了】
辜白鴿找不到話,江鹭時也不知道說什麼,燕鴻翔倒是從容自若地把話接了下去。
“我知道。”他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江鹭時嘛,月明白鹭飛的江,坐看雲起時的鹭,江海寄餘生的時。”
“!”被窘迫與恐懼裹挾的江鹭時猛然擡頭,眼中暗湧着難以描摹的驚訝。
辜白鴿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哈哈大笑:“燕總你真幽默。”
江鹭時笑不出來。
彈幕上一片空白。
辜白鴿不清楚,江鹭時和看了直播的網友很明白,那是江鹭時自我介紹的話。
燕鴻翔居然看到了。
他不隻看到了,還一字不差地記住了。
江鹭時慌了,他還看到了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江鹭時被燕鴻翔那雙眼尾狹長的眼睛一掃,居然有一種被扒光衣服的錯覺。
好在一旁的辜白鴿很快找回狀态,順勢地把注意力放在燕鴻翔身上。
“燕總。”辜白鴿向後一指,“後面是機組準備室,是吧?”
這是節目組精心挑選的拍攝地點。
是整個節目的開始,也是一個航班任務的起點。
鏡頭給到方廳裡的嘉賓,剛好能帶到一點玻璃牆後的航前準備室。
裡面的布局和餐廳差不多,當中有一個圓形吧台,裡面坐着值班簽派。
其他地方擺着大大小小的方桌,零星幾套機組正在開航前協作會,全是最真實的工作場景。
飛行員與空乘們來了又走,有網友瞥見其中有一位女機長,不約而同地刷着“姐姐好飒”。
如果說辜白鴿在節目中負責搞笑,作為業内人士的燕鴻翔,自然要肩負起講解專業知識的職責。
如果可以的話,他更想講一講失速改出。
像起飛前的準備流程,對于他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了。
“航前準備是确保航班安全、有序進行的重要工作。公司規定,有航班任務的機組人員,必須在航班起飛前兩小時參與準備會。星耀航空最早的一班航班大概在早上六點,也就是說,最晚四點,機組人員必須到崗。準備會的内容大概包括……”
剛一出場,燕鴻翔就展現出驚人的領袖氣質。
他不到三十,有眼界與專業能力支撐,又從小耳濡目染,一步一個腳印,才鑄就了今天的斐然氣度。
他甚至不用開口。
隻是往那裡一站,輪廓分明的臉孔被奪人眼球的制服一撐,仿佛翩然降世主宰一切的王,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傾心折服。
對于這一點,江鹭時是領教過的。
有一次航班延誤,飛機上又有幾個旅行團,無數旅客此起彼伏,都在問什麼時候能起飛。
江鹭時跑前跑後,磨破嘴皮子也無濟于事。
燕鴻翔一出去,三言兩語,嚷嚷得最起勁的旅客立馬乖乖坐好。
後來再遇到延誤,江鹭時都會想起他。
人是古怪難纏了一點,但關鍵時刻能扛事。
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前塵往事仿佛傾瀉的洪水,激流奔湧。
江鹭時被左一個右一個的浪潮推來搡去,直到重重撞入燕鴻翔的視線。
燕鴻翔一眼看出,江鹭時走神了。
他不動聲色,僅僅是放緩了一些語速。
這個人怎麼回事?
辜白鴿說話,他就認認真真地聽着,連有人來了都不知道。
自己說話,他就心不在焉的,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行。
燕鴻翔下巴一擡,一心二用地想給江鹭時一點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