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坐在了水晶棺對面的碎石地上，兩人隔着一個長方形的大坑面對着面。

“我叫望蓮。”藍色長發的男人作自我介紹，“本來應該去世，但你的音樂造詣實在令我無法瞑目。”

“我叫埃。”埃也說出自己的名字，“你看起來很年輕。”

“我已經四百歲左右，妖精的壽命比人類要長很多，而且到了生命的盡頭也能保持住最巅峰時期的外貌。”望蓮笑着歎氣，“看氣候的話，如今是秋季了吧？”

“是冬季了。”

“那我在這裡沉睡接近一年了。”望蓮有些感慨地仰頭望向澄澈的天空，“離大限更近了，如果你不來吵醒我，我不會再有機會醒來了。”

埃表達疑惑：“為什麼要在這裡等死？”

望蓮用緩慢地語速解釋說：“想到馬上就要生活不能自理，還要天天接受别人的問候和關照，甚至可能突然在上班時斷氣，我不如直接死掉呢。”

“……我明白了。”埃再次誠懇地說，“很抱歉打擾了你。”

“沒有關系，我已經沒有什麼可在意的了。”望蓮笑道，“既然我遇到了你，那我可以教你吹笛子。隻有你一個學生的話，我還是勉強可以應對的。”

埃有些驚奇地略微将眼睛睜大，輕聲回應：“謝謝。”

望蓮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掌向上像是在邀請他：“把你的手給我看看 。”

埃把自己的手搭上去。望蓮握住他的手，迅速撫摸遍他手指的關節以及掌心和手背，很快回應說：“很漂亮的手，這麼好的手隻用來握刀劍還真的可惜了。”

埃沉默地看着他。

“把你的笛子給我。”

埃把笛子交給他。望蓮看了這支笛子後立刻把它放在一邊，掌心上逐漸出現一支金屬制作的銀白色樂器。他将這件與笛子相似的樂器遞給埃：“那支笛子太普通了，聲音确實不夠好聽，就使用我的長笛吧。”

“嗯。”埃接過長笛。金屬長笛的質感真的完全不同，觸摸上去堅硬冰涼，所有的構造都經過了最完美的加工，展現出和它主人望蓮一樣的高貴與優雅。

美麗的事物似乎是有靈魂的。埃在觸碰到它的這一刻起，就覺得它也如同活着的生命一樣需要愛與關懷，不能讓它受到絲毫的損傷。

望蓮首先介紹了長笛的各個構造名稱以及用途，埃點頭表示已經記住了。望蓮知道這是埃第一次接觸長笛，隻準備在今晚教給他最基本的内容。埃看完他做示範後，完美地把示範重複出來。

望蓮覺得一切順利，但又覺得一切太過于順利了。

記憶力與模仿能力竟然如此之強，這大概是——天才？

“嗯……我直接教你吹一段曲子？”望蓮說，“現在對你而言可能會很難，不過我覺得你可以試一試。”

“請。”

望蓮吹奏完一小段中等難度的曲子，連曲譜都沒有說，直接把笛子遞給他：“可以模仿出來嗎？”

“可以。”埃毫不留情地接過長笛，一模一樣地吹奏一遍。

樂曲時長一分鐘，涉及上百個音符，埃不僅完全正确地記憶了下來，還能把望蓮的手法與氣息模仿得十分神似，讓聲音的轉承過度也與望蓮展現的方式如出一轍，幾乎已經接近完美的翻版。

即使是專業的音樂天才，也難以立刻到達如此精深的模仿水平——

他的模仿能力世間罕見。

等最後一個音符拖出三秒鐘的長音，望蓮擡起的右手輕輕搭在長笛的尾部。埃感覺長笛震顫了一下，略微側過頭看着望蓮。

望蓮平靜地把長笛從埃手裡收回，長笛消失在掌心中，認真地說：“你不用學習長笛了。”

“？”埃不解。

“跟着我從頭開始學音樂吧，”望蓮把雙手伸過去，握住埃的雙手，像是舉行一個祈禱儀式，鄭重地開口說，“在我還活着的時候。以你的資質，隻要一點點時間，就能學會我的所有技藝。”

“其實——”

“嗯？”

“沒事。”埃再次眯起眼睛露出微笑，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内心情感，“好的，謝謝。”

他剛剛想要說“其實我對音樂已經沒有興趣了”，頭腦中的記憶卻立刻提醒他“這句話不能說”，于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理由也自動地在他腦海中浮現，以一個的蒼老聲音闡述出來：“不要辜負天命将盡之人的期待，不然可能會讓他傷心到當場去世。”

埃默默在心中回應“好的”，但對外卻沒有任何的表現，望蓮沒有看出他在這一瞬間的任何異樣。

“能夠在最後的時間裡遇見你，我太開心了。”望蓮看着埃，藍色雙眼彌漫出更多的瑩白色光芒。他的眼裡似乎無法再承受住如此激動的情緒，隻能緩緩将眼睛閉上。

眼淚從他眼角流淌下來。

埃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面無表情地看着喜極而泣的望蓮。

前輩是對的。

他由衷地感謝前輩們對自己的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