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用了，謝謝。”埃隻能允許這孩子繼續粘着自己，随口問，“昨天與我交手的那位盟主——有下落嗎？”

“我們沒能找到他，但聽聞他已經回歸萬道盟廣冥宮并且一病不起。廣冥宮要在明日開展七方長老會議，暮雨殿下準備明日突襲廣冥宮，将萬道盟長老全部誅殺，與萬道盟做一個了斷——不知主上是否支持？”

“憑魔族四十八位青壯年攻入廣冥宮？”埃輕聲問。

然後差不多就可以正式走上滅族的道路？

如果人族擁有保護生物多樣性的先進意識，倒是可以圈一個保護區把魔族丢進去，減緩其滅亡的速度——不過在這裡大環境的制約下，應該不會有人産生如此超前的可持續發展觀念。

男人再緩緩跪下，把雙手搭在地面上，認真說：“如今滅族已經不可避免，我們一定要在滅亡前給予萬道盟最沉重的打擊。魔族征戰百年，節節敗退衰弱至此，已經無所畏懼。明日即使主上不願意一同前往，暮雨殿下也要帶領他的下屬前往廣冥宮。”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埃突然問了這個。

“我叫申封。”

“好的。”埃從自己衣服的内襯裡翻出小本子和筆，在其中一張紙上寫下“申封”兩個字，“是這樣寫的嗎？”

“我不認得字，名字也并非這樣寫。”申封笑道，“無妨。”

“請你來寫，自己的名字應該會寫。”埃把紙筆交給他。

男人艱難地用奇怪的姿勢抓起筆，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下自己名字。然而他寫的字，埃并不認識，就像他也看不懂那本古書裡到底寫了什麼。

“還是用我寫的。”埃把他寫的那張紙平整地撕下來，在反面也寫上“申封”兩個字，交給這個男人，“如果你希望我能記住你的話，請将它用線串起來，挂在脖子上，方便我看見。”

“是。”男人鄭重地接過紙條，繼續問，“明日襲擊廣冥宮之事……”

“我不認可這個做法。”埃将眼眸撇向别處，眯起眼，思索之後輕聲問：“是誰的主意？”

“是暮雨殿下的決定。暮雨殿下為前任魔主的第三個兒子，在魔族裡也擁有非常大的号召力。”

“一共四十八人，也号召不到哪裡去。”埃輕聲說。大不了就是把四十八人全部号召走，就算是這樣，他們所有的戰鬥力加起來也達不到埃的戰鬥力的一半。

“如果當初主上你沒有出現，暮雨殿下定然成為新任魔主。我們覺得更為強大的你才能帶領魔族，所以很貿然地選擇了你成為魔主。如今魔族内部一半願意追随主上，另一半隻聽從暮雨殿下的号令。如果主上你不支持暮雨殿下這次的行動，原先表面尚且一緻的魔族可能會正式産生分裂。”

“分裂早就應該産生的。”埃說。現在才産生也太晚了。當時，魔族中那幾個思想奔放的老年人逼迫埃成為魔主的時候——他們内部就應該大吵一架。

然而吵不起來。因為确實是埃拯救了魔族，而且埃随便一掌掄過去就能讓當時已經力量枯竭的魔族團滅。

“我一切聽從主上決定。”申封說，“在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要永遠追随你。我們這一邊共有二十七人可以聽候主上調遣。就算魔族分裂，我們也會跟着你離開。”

“我明白了。”埃點頭，“明天在那殿下動手之前，請你先帶我前往廣冥宮。我會努力一下。”

“好。需要多少人？”申封仰頭望着他。

“隻需要你一個人，希望你能認識路。不用告訴殿下那一邊。”

“是。”申封起身，對埃點頭。

埃忽然壓低聲音，眼睛繼續望着别處，輕聲喃喃：“如果我什麼時候不在了，請你們繼續跟随那位殿下，不要鬧矛盾。”

申封“砰”的一聲又跪下，驚恐地大喊：“請主上不要抛棄我們！主上比暮雨殿下更優秀！主上才是最适合成為魔主的人！雖然我與主上相處并不久！但我知道你就是我想要侍奉的人！”

“去睡覺吧。”埃隻能這麼輕聲說，“不要想得太多了。”

“請主上告訴我，不會離開我。”申封的聲音顫抖。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快去睡覺吧。”

“是……”申封情緒很複雜地起身，轉身離開。

室内重新安靜下來，油燈燃燒發出昏暗的微光，埃的臉顯得模糊不清。

頭發倒是已經幹了。

他起身，抱起女孩子把她放到木榻的一個角落：“你就睡這裡，不要離我太近。”

他再把被子鋪出去，讓自己盡量離女孩子遠一點，熄滅了油燈後，撩開被子睡下。

第一次在另一個世界過夜，感覺很新奇。

如果自己在睡覺的時候消失了，無法完成明天的約定的話……自己會非常愧疚吧？

他反而希望自己不要這麼快消失了。

朦胧中睡去時，他感覺有個嬌小的身影蹭到了自己的懷裡。

啊……他無奈地翻轉身體，朝向另一邊。

然後那個嬌小的人又蜷縮到他懷裡。

“想要有一個家嗎？”埃閉着眼睛，輕聲問。

“回不去了。”女孩子很小聲地回應。

“找一個新的家吧。”他再說。

“不能回去了。”女孩子抽噎起來，聲音依然很小。

埃略微将眼睛睜開一條縫。

忽然想到……如果自己被永遠困在這個世界，不能回去了呢？

那麼失去什麼事物，會讓自己感覺到痛苦呢？

首先想到的就是——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