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安搖頭：“不認識，但她是我的粉絲。”

“看吧，”陸行之無奈道，“我就說别小看成年人敏銳的直覺吧，我看還是把墨鏡也戴上吧。”

“……”林予安聳了聳肩，重新調整了一下頭上的帽子，無奈地将墨鏡拿出來戴上，嘴裡止不住小聲嘀咕着：“要是這樣都還有人能認出來的話，我幹脆去整個容算了……真是，我都刻意壓低聲線說話了，這種僞裝都騙不過他們嗎？不過那個女生應該不會在網上亂講話吧……啊，算了不管了，随便吧……反正都隐退了……還在乎這些做什麼……”

那天，雲霧鄉小學稚聲合唱團的表演很順利，沒有任何一個學生出現差錯，幾乎可以算是一場完美的演出。

演出結束時差不多六點了，陸行之帶着學生們找了個不錯的飯店吃飯。因為都是小孩，不能喝酒，但于洲又實在想喝，于是他就拉着陸行之單獨坐在一邊的桌上，不過陸行之因為要開車，也沒喝酒，隻是端着水杯有一下沒一下地陪着于洲。

也許是因為這些天的相處下，學生們對林予安産生了明顯的好感。吃飯的時候，學生們扭着他不讓他去跟陸行之他們待在一起走，所以整個晚上他被那群小學生圍着抽身無術。

學生中高年級的人吃着吃着就開始了細碎的交流，所涉及的内容不是學習也不是關于今天的演出，反而是關于林予安和陸行之。

一個學生突然問他：“林老師，你會跟陸老師一起給我們上音樂課嗎？”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個引子一樣，一經問出，立馬有學生跟着附和道：“是呀是呀，林老師，我們都很喜歡您，您可以留下來嗎？”

另一個女生立馬出來打消了學生們的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林老師又不是咱們這裡的人，他肯定是要回自己家的啊……”

“但他不是陸老師的朋友嗎？要是陸老師出馬，他會不會就留下了……”

“你電視劇看多了嗎，而且那種為了男人留下的都是戀人關系，陸老師和林老師又不是那種關系……”

“那他們變成那種關系不行嗎？”

“咳咳咳……”這些小孩子的言論真是越說越離譜了起來，林予安吓得連喝水都不小心嗆到了。

雖童言無忌，但聽者有心。陸行之坐在隔壁桌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突然覺得心裡某個地方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情愫。

他無法解釋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隻是覺得心髒猛烈跳動了一下，不是因為緊張而心跳急速，也不是劇烈運動後的生理現象，就是猝不及防地，在聽見那句話後出現的陌生感覺。

他緩慢轉頭看向被學生們圍着的林予安，去發現對方面色尴尬地在笑着，然後聽見了他的回應：“那種關系我和你們陸老師可不行啊……”

“為什麼啊？”小孩子好奇地追問道。

林予安幾乎未做任何思考，脫口而出回道：“因為我們都是男人啊！”

沒有任何遲疑，這個答案給出得如此之快，并如此确認，也讓陸行之明白了一個事實。——林予安不喜歡男人。

“但現在這個社會，都是男人好像也沒關系啊……不是有那種關系存在嗎？”突然，一個人小鬼大的學生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這讓林予安在聽到的時候震驚不已。

他面色尴尬地愣在那裡，心想：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開放的嗎？他們到底是從哪裡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息的？網絡上嗎？還是他們身邊就有這樣的人？過早接觸這些真的沒關系嗎？要不要跟班主任提個醒之類啊？

“……”林予安胡亂想着這些，努力平複了一下，不由歎道：“你們的知識範圍還真是夠廣啊……”

看着尴尬笑着的林予安，陸行之緩慢回過頭，不知為何有些失落。他端起水杯兀自喝了一口後，微微搖晃了兩下手裡的杯子，在一個莫名的時機突然轉向身旁的人問道：“于洲……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哈？”于洲喝了兩瓶啤酒，一時之間以為剛才陸行之那句話是錯覺，錯愕不已地睜大了眼，轉頭看向神色異樣的陸行之，确認道：“你剛才問了我什麼問題嗎？”

陸行之聲調低沉，語氣緩慢地重複道：“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這一次，于洲确認自己沒有聽錯任何内容，但聽清楚之後卻迷惑了起來。他很清楚陸行之不是那種會陷入感情漩渦的人。——陸行之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因為那種事情而困擾呢？

可是，越是表面清醒的人，在遇到感情問題的時候，越是會“當局者迷”。

不過換念一想，他們這個鄉裡連年輕女孩子都沒有，陸行之去哪兒認識女孩子啊？難不成就是今天在竹城認識的？于洲一頭霧水，思考半天也沒有答案。

但關于自己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這個問題，他倒是有一個很清晰的認知。

他回過神來很自信道：“那可太多了，不過我這個人比較喜新厭舊，喜歡來得很快，轉移得也很快，幾乎快到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簡而言之就是，喜歡過很多人，但還沒展開過行動這份喜歡就已經轉移到了另外的人身上，因為這種急速轉移，導緻他根本沒機會開始一段戀情，所以迄今為止還是個母胎單身。

陸行之聞言不解：“……那種轉瞬即逝的感情，也能算是喜歡嗎？”

“怎麼不算？”于洲十分肯定道，“喜歡不就是一種情感的抒發嘛，情感這樣的東西，本來就是會變的，就像那些愛的死去活來的情侶，結了婚若幹年後，無論當初多麼炙熱的喜歡和愛，最後都會慢慢冷卻轉變成其他存在，甚至反目成仇都很常見不是嗎？……一成不變、始終如一也不過是理想主義者的虛幻構想罷了。”

陸行之：“……”

說完那一席話後，于洲歎着氣得出總結：“所以會變才是現實，不變則是理想主義。”

于洲這人表面吊兒郎當的，但實際上他在大學時輔修過哲學，擁有一個“于大哲學家”的美稱，所以在特定問題上的看法會不自主代入他曾經學過的知識，說出來的話會變得有些深奧。

但剛才那句話，陸行之覺得他說得沒錯。

世界上沒有任何存在是一成不變的，萬物都時刻處于變化中，這是無可争議的事實。

“你——”于洲突然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驚聲問道：“難道是喜歡上誰了？”

在于洲的印象中，陸行之從小學到高中，身邊都不乏追求者，但他除了對林予安表現出仰慕過，從來沒有對其他人表現出過任何興趣，所以于洲才會這樣震驚不已。

陸行之沉默了一下，卻沒有否認，語氣平靜地回道：“你不需要知道，就是有那麼個人而已。”

有那麼個人？！于洲瞳孔驟然放大：“誰？！你到底喜歡上了誰？！唔唔唔……”

陸行之覺得他實在太吵了，伸手捂住了他那張吵鬧的嘴：“你最好不要知道！”

于洲要是知道了，整個西林老街的人恐怕都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