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看着崇尊這樣的神情也明白幾許,道:“你在害怕什麼麼?”
崇尊道:“師父,我……”
可崇尊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隻能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乾元看出了崇尊的為難,道:“你我畢竟師徒十幾年,有什麼話可以講與我聽。”
崇尊看向乾元,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難過與苦楚,她想說的話很多,卻不知又從何說起。
她抿了抿嘴,最終緩緩開口道:“我自從出生起,便成為整個大唐的皇,我的前半生一直再為成為一個好皇帝而努力,可為什麼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問問我,我是真的想當這個皇帝嗎?”
乾元的神情逐漸凝重,他有些驚詫崇尊會如此說,也有些懊悔自己當初為何不問上一句。或許他也知這條道路一旦踏上就無法回頭了吧。
崇尊苦笑道:“世人皆羨慕我從出生起就擁有了全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利,可為什麼擁有這麼多權利的我,卻無權利去選擇自己的人生?我因此沒了父親,也沒了母親,李氏宗親們見我是女兒身巴不得想取代我以揚正統,而唯一能護我周全的親舅舅居然也為了這個權利去聯合突厥要殺了我。可以說除了這個權利,剩下的我幾乎一無所有。”
“群臣皆誇我有治世之才,可他們都不知那是師父你的功勞,身為女兒身的我本來也無權繼承這個皇位,這一切都是我父母強加在我身上,說到底我本就無用,換一個人當皇帝或許比我更好。”
“今日在含元殿前,我看着舅舅跪倒在我面前的屍體不禁想到我若是失敗了便是此般下場,那一刻我無比厭煩這裡,我不想去做什麼大唐的皇,我隻想做我自己。我想永遠跟着師父,想看看師父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
話一說完,崇尊感到心裡輕松一些了,這才是沉積在她内心真正的想法,隻不過周圍所有人對她的期待讓她這些話永遠都說不出口。
乾元聽完後靜默良久,道:“若是此刻我給你選擇,讓你放下這整個大唐跟着我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過上一個陌生的生活,你能做到麼?”
崇尊聽到乾元這麼問,驚訝住了,她内心遲疑了幾秒。然而她也意識到自己這一遲疑,心裡就有答案了。
乾元歎道:“其實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如今這條路,就是你自己選擇的啊。”
崇尊内心産生動搖,她不禁問:“真是如此麼?”
乾元點點頭道:“從我授予你課業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每當我教你治國之道時你眼中的興奮,以及對政策的理解,都在告訴我你是個天生的君王。”
崇尊道:“可我終究是個女兒身,對内不合禮制,對外又無法服衆,又怎能坐穩這個位置?”
乾元道:“治國之道本來事在人為,是男人如何?女人又如何?重要的是你已經有了很優秀的治國能力,為何不肯相信自己而輕信他人的偏見看法呢?”
崇尊道:“可我有所作為的一切都是師父你教給我的,沒了你,我什麼都不會,我也不相信自己能管理好這個國家。”
乾元道:“沒有人從出生起就會一切,誰都是從成長中将所學的東西轉化為自己的能力,就好比今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謀略,你所有的才幹已經于我沒關系了,為何還要自卑于此呢?”
崇尊茫然的看向乾元,她知道乾元正解開她的心結在鼓勵她,留到最後她終于将自己最在意的想法問向乾元。
隻聽崇尊小心翼翼顫抖地問道:“所以師父,你是不想要徒兒了麼?”
聽到這裡,乾元的内心有些茫然。
他何曾不知曉崇尊對他的心意,隻不過他想一直逃避下去。
乾元道:“既然做了你的師父,何來不想要一說。”
崇尊道:“我要的不止于此。”
乾元自知是無法躲過這個問題了,隻得道:“對不起……”
然而這一聲對不起,卻聽得崇尊内心痛苦至極。
崇尊淚水不禁從眼角滑落,她擦了擦自己的臉頰,卻擦不掉更多的淚水下來。她哽咽道:“徒兒明白了,麻煩師父了,還請師父恕罪。”
乾元看着崇尊這幅難受的模樣,内心也是有些愧疚。
崇尊故作堅強道:“師父請放心的去遠遊吧,徒兒不會再纏着師父了……隻不過我想請師父,記得回來看徒兒……”
乾元看向崇尊,其他的話也不好說什麼,隻能道:“我會的……”
說罷,乾元便轉身走出了含涼殿,留下崇尊一人在含涼殿裡止不住哭泣。
崇尊用一種極小的聲音道,不知是對乾元說,還是在自言自語。“我會一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