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初月從東院回到步幽閣後,就讓綠漪燒上銀炭,天越發的冷了,她煨到榻上翻了幾本閑書,但看了幾行字皆是心緒亂遊。
倒是綠漪和紫檀坐在榻邊,同繡一副彩蝶鬧春繡帕,繡得專心緻志。
發覺她的異樣,綠漪便問:“娘子為何心神不甯?”
杜初月搖頭歎道:“今早見完阿爺便這樣,總覺得會有什麼事。”
正說着,房門忽然吱啦一聲被人推開,元昇帶着阿非從門外闖了進來。
今日無事,于是杜初月隻留了綠漪和紫檀在她身邊伺候,三人嫌天冷就将房門晚上,在屋子裡燒了炭火。
現在房門被人強行推開,冷風從屋外灌進來,杜初月不由咳嗽幾聲。
紫檀趕忙上前去掩住門,帶幾分惱火道:“世子前來是有何貴幹?”
阿非接話道:“世子來自然是找杜娘子商議要事,你這婢子幹什麼多話?”
元昇不理會那兩人,徑直走到杜初月的榻前。綠漪已将矮凳和那幅未完成的繡帕拿走,退至一邊。
杜初月起身道:“世子找小女是為何事?”
元昇道:“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杜初月不吭聲。
她可沒忘昨日在湖邊,他那副漠然模樣。
元昇自顧在木榻邊坐下,翻了翻她看的書,都是些尋常書籍。
視線一掠,瞧見杜初月正垂頭立于榻邊,鵝黃的衫裙,青綠的披帛,好似谷中幽蘭。
她總是愛低頭,不叫旁人瞧見她的表情。
像是清晨含羞的花。
但他清楚那花裡藏着的不一定是清新甜美的露珠,也可能是緻命的毒液。
好在,這花尚在他掌控範圍内。
如此時,元昇就能感覺到她對他的到來極其不樂意,但苦于彼此的關系,她不能開口送客。
原本隻有被杜洵那老狐狸算計的火氣,可見她這模樣,元昇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不緊不慢地說:“閑來無事,到杜娘子這裡坐坐,杜娘子方才是在忙些什麼?”
“不過是随便找了些書來打發時間。”
“既然你我都無事,不如下盤棋如何?”
杜初月抿抿嘴,道:“就依世子。”
元昇捕捉到她的那絲憋屈,心頭隻覺有趣。
不久紫檀取來棋,兩人分坐于棋盤兩邊,各執黑白。
對弈不久,杜初月便瞧出元昇的棋技隻在初學者範疇,出的棋毫無章法,按杜初月的真實水平,不出十子便能讓對方铩羽而歸。
但她心知元昇的到來是别有用心,于是每子都有意相讓,看他是否有話要說。
可元昇真像來找她下棋的般,始終不發一言,一盤棋下來杜初月竟覺比與絕頂高手對弈還要累。
下完棋,元昇看起來倒神清氣爽,笑道:“杜娘子方才可否有意想讓?”
杜初月違心道:“并無,是世子多慮。”
“那看來你我棋技相當,不如再來一把。”
杜初月冷汗涔涔,“小女倒是有意,隻是現在幾近正午,小女和婢女們也該用飯了。”
元昇可惜歎道:“是嗎?時間過得這麼快。”
杜初月點頭:“洄浪軒估計也等着世子,若真想下棋,咱們可以另覓時間。”
此話也有趕客之意,相信聰明人不會聽不出來。
誰知元昇聽後卻說:“可孤今日興緻正好,那不如咱們一起用膳,飯後再接着下。”
他叫來阿非,“你去洄浪軒支會一聲,就說孤今日在杜娘子這兒用膳。”
步幽閣的主仆幾人面面相觑,不知這人又是抽哪門子風。
元昇絲毫沒有見外,隻把這當他的院子般,坐到了杜初月平日用飯的木桌前。
杜初月見推拒不過,隻能任由他留下。
她平日口味清淡,飯菜送來後都是些清爽素食,元昇既然在這,她又讓人煨了壺酒,架上火爐,現燒了盆羊肉。
那小火爐就在兩人桌上擺着,裡頭的湯正咕噜噜地沸騰,元昇揭開蓋子,見是羊肉配素湯。
“你這肉哪來的?”
“昨日老夫人托人送來的。”
元昇了然,估計是大嫂家中農莊上送來的,他洄浪軒也得了些,見這鍋中的分量,杜初月這是将肉全給炖了。
“你這煮法倒是可惜,應該分出一半來用火炙。”
杜初月瞅眼他,“殿下對吃很有研究?”
“說不上有研究,隻是兒時跟随阿爺冬巡,軍營裡烹饪方式簡單,什麼鹿啊羊啊都喜歡用火炙,那時在個老夥頭兵底下偶然吃過,确實别有一番風味,回程時還巴巴地找他讨了做法。”
說起兒時與雍王的相處,元昇的表情就和平日裡不太一樣。
像是霧氣退卻,桃花眼中綴有微星。
杜初月平淡道:“是何做法?”
“首先呢,你得挑選羊身上的部位,肋骨處是為上佳,先用刀背将肉拍松軟,分刀後用鹽以及香料腌上,用小火慢慢烹炙,當它滋滋滴油時刷上層蜂蜜和芝麻,保管外酥裡嫩。”
元昇見她聽得認真,大發好心地說道:“改日請你吃一次。”
杜初月點頭。
元昇笑笑,笑着笑着兩人都有些别扭,沒想到他們還能心平氣和地說會話,說的還是這樣家常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