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别離,而今終于不再分隔天涯,可卻江山已改物是人非,一句女子亦有家國之思,已将他放在了敵對的位置上,更何況還有好友的慘死。
趙匡胤等了良久也不見她擡頭,心也變涼了,撐起帝王威儀緩緩道:“爾等雖為俘虜,然則我大宋朝廷對待歸降之人素來待遇優厚,朕今日便授李煜右千牛衛上将軍之職,其妻周氏加封鄭國夫人。府邸業已建好,日後爾等便安心在汴京居住,朕不會虧待你們的!”
李煜帶着嘉敏木然叩拜謝恩,辭了帝阙準備回府,嘉敏卻終于不支在朝堂上摔倒。
一隻手伸過來将她扶起,嘉敏乍然擡頭,那是一張陌生的臉,帶着訝異與震驚,還有一絲莫名笑意和令人毛骨悚然的關懷,“夫人小心!”
嘉敏慌忙把手臂收回來,恍若驚弓之鳥一般顫聲道:“多謝!”
扶起嘉敏之人乃是晉王趙光義,有了花蕊夫人的前車之鑒,趙匡胤不免憂慮,下令道:“曹将軍,人是你帶回來的,那就送佛送到西,煩勞卿再親自将他們送去府邸安置!”
新府邸和其他被滅國的王公宅院都在一處,式樣好像是按照江南周府的格局建造,如此用心自惹得嘉敏暗自垂淚。
而周夫人亦是睹物傷懷,到處瞧了瞧,想起周宗在世時很喜歡蘭花,就喚來仆婢一起去花市買一盆回來。
意料之外嘉敏這邊剛安置下來就接到了鄰居已故的前蜀主孟昶之妃妾花蕊夫人徐慧的邀約,請柬措辭甚為雅緻,言明了彼此作為被俘後妃的凄涼處境,盼着以後能守望相助,在這繁華卻陰冷的汴京城尋得一處安穩的立足之地。
買花回返的周夫人卻早在巷口街市聽說了些花蕊夫人和晉王趙光義之間不太好的傳聞,加上之前窅娘之死,就是晉王手下士兵所為,便想要阻止女兒。
嘉敏思忖道:“坊間傳聞未必是真,昔日我在江南時就已聽說舊蜀國的花蕊夫人乃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如今同為天涯畸零客,與她相交說不定日後真能守望相助。”
次日,嘉敏備下江南的翡翠芙蓉糕和荷花酥作為禮物上門拜見,花蕊夫人迎她進門。
兩個同樣姿容豔麗卻性情柔弱的女子幾乎一見如故,同來赴宴的還有四位其它被滅了故國的帝女後妃。
六人在提前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花蕊夫人一一替嘉敏介紹了衆姐妹,便請飲酒。
嘉敏不擅飲酒,三杯過後便欲推辭。
卻聽那南平的高氏公主佩瑤輕笑道:“鄭國夫人,你可知道我們這些滅了國的公主妃妾在汴京是什麼角色麼?全都是給那些皇親國戚拿來消遣玩樂的物件兒罷了,這飲酒的本事你是非學不可,不然到時候被哪位王爺召進府裡,還不知道怎麼個狼狽相?”
“佩瑤——”花蕊夫人喝止她,蹙眉道:“這些事情還是慢慢和嘉敏妹妹說吧!”
嘉敏茫然不知所措,又想起了前來汴京路上窅娘的遭遇,登覺一陣揪心的疼。
花蕊夫人見狀柔聲安撫道:“嘉敏妹妹,佩瑤的話确屬實情,不過隻要不是被那晉王趙光義召進府中,其他人還好應付些。”
“趙光義?”嘉敏更覺頭疼,這個名字她可是如雷貫耳。
花蕊夫人點頭道:“晉王此人淫邪好色心胸狹窄,說句不怕你瞧不起的話,我們這些姐妹無一逃過他的毒手,之所以急着邀你前來,其實就是要你提防他。若出了意外,你那夫君南唐的前國主怕是無力相護……”
她其實知道趙匡胤對嘉敏的情意,據實以告也是想引她去向皇上求救,可還未曾說出口,聽得一陣“律律”的勒馬聲,接着大門被撞開,連同看門的奴仆也被來人一腳踹翻在地。
“晉王——”
一衆姐妹皆是花容失色,花蕊夫人猶甚,連杯盞也打翻了,若說遭晉王荼毒最深者,非她莫屬。
嘉敏詫異地看着來人,認出正是昨日在朝堂上扶了她一把的那名官員。
雖說是同胞兄弟,可他的模樣卻半點也不似趙匡胤,長臉薄唇,雖然俊美,卻總有幾分狠厲相。又或許是因為喝醉了,整個人看起來暴戾異常。
“小美人兒們今日都聚在這裡呢!”趙光義醉笑着上前,指着花蕊夫人罵道:“昨晚本王召你到府上伺候,你卻推三阻四不肯前來,怎麼着?嫌棄本王粗魯,比不上你那軟骨頭的死鬼國公丈夫麼?”說着又在院中大叫:“孟昶,孟昶給我滾出來,本王要跟你比一比,看看你比本王厲害到哪裡去了,惹得夫人不肯前去陪我,偏要在家中陪你?”
孟昶已死,他卻還在這裡耍酒瘋,絲毫沒有對逝者的尊重。
花蕊夫人臉色慘白全身發抖,嘉敏瞧着她模樣極其可憐,不禁握住她的手。
偏偏此時趙光義又瞧見了她,登時兩眼放光,嘿嘿笑道:“小美人兒,我正要去李煜府上找你呢,可真巧,你跑到這裡來伺候再好不過了!”
嘉敏心下怕極了,卻秀眉緊蹙大着膽子道:“當今皇上與妾乃是故交,請晉王殿下自重,莫再以言語相挑釁!”
趙光義怔了片刻,卻是仰頭哈哈大笑:“你個小娘們兒居然擡出皇上來壓我!皇上日理萬機,隻怕早把你忘到九霄雲外了,還指望他能記你一輩子麼?還不乖乖的到本王懷裡來,叫本王好好疼疼你!”說着一步步上前,“快過來呀!”